进屋以后,他们伏在屋檐听得不甚分明。不多时,“六皇子”拢着狐裘,由侍卫搀着坐上马车离去。
门扉敞开,屏风之后似乎还余一人静静立着。
他们思忖一番,唯恐有异,还是分头?行?动。一人守在府中,一人追索马车。
待到天陆见到那侍卫折返,带走了屋内的男儿,才知马车里带走的才是主子吩咐要看护的林公子。
裴出岫大步进到内院,屋子里早已空无一人。云管事听见动静来到庭院,见到裴大夫同身后影卫是张口结舌。
眼下不是懊悔的时候,她脸色沉静地在屋子内环顾一眼,拾起落到地上碎成两截的玉簪。
掌心猝然刺痛流血,天陆惊诧地呼喊,“主子,您的手……”
裴出岫眼眸不眨地起身,将簪子揣进怀里,“马车是几时离去的?”
天陆凛容,“约莫卯时末。”
“天叁一路上定然留下印迹,你与我一道去追,应该能赶得及。”
035
京城郊野有间?驿馆,车妇驻了车、拴了马,问驿官要来了清水与干粮。
车内的男人盲了眼,此处离京城有五十里地,四周尽是荒野草地,他孤身一人定然是跑不得的。
林知秋接过水囊,渴得急了却?并不?饮,车妇奈何不?了他,便倚着车轼独自啃起干粮。
沿着官道往都镜府,少说要行三个昼夜,待得入夜得先寻间客舍歇息。
天叁沿途留了暗记,悄然赶至驿馆时,车妇正困得打盹。
驿馆外还拴了好几匹颇上?乘的马,他匿在马车厢后,欲扣响车壁与林公子传信,忽而瞧见几名官兵举着酒囊从馆内大摇大摆地走出来,驿丞打躬作揖地在旁侧笑陪着。
“管爷们?上?京办差,小的招待不?周,吃好喝好。”
又是京城武卫营。
他在暗处并不?贸然出声惊扰,恰逢驿官们?抬了几个箱子出来,上?头的贴条皆有织造司的印戳。
最?后徐徐露面?的女子穿得甚是富贵招摇,驿丞唤她赵员外郎,许是织造司里置办供奉的官员,不?知怎的同武卫营勾连上?了。
车妇被动静扰醒,卸了缰绳,欲驾车启程。
宫舆宽大,在狭小驿舍外难以进退,一时不?察碰撞了织造司供箱的马车。混乱之中几匹马打着圈,牵着车室剧烈晃动,林知秋一个扶不?稳磕了头肩狠狠跌了出来。
地上?铺了厚厚的禾草,他未摔疼,只是身上?装扮华贵引得醉醺醺的官兵们?陡然哗闹起?来。
她们?也不?急着离去?了,眼看这美?貌公子身边只带了一个不?会武艺的中年车妇,一时间?如鬣狗嗅见腥味,玩味地凑近窥随着。
虽是宫舆,可驾车的车妇岂有见过这种阵仗,拦也拦得磕磕绊绊,“此、此乃六皇子殿下的车舆,尔等挟夺贵客是、是不?要命了吗?”
“六皇子殿下?”为首那官兵戴着暖帽,一张口直喘着酒气,“六殿下的贵客不?在城里,跑到这荒郊野外来作甚?”
“放肆!六殿下的事也容得你们?过问?”
那车妇还在挣扎,却?引得官兵们?哄笑不?止,“此处仍是武卫营的地界,见到可疑之人,自是该盘查一番,你们?说是也不?是?”
天叁默默按住了剑,身子绷得极紧。他可以寡敌众,可若带上?一个林公子,就保不?齐能从此处脱身了。
转眼间?,车妇已让武卫营的官兵们?捆了手?脚丢进后厩草垛里。驿丞哪里敢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得罪这群兵痞,只好领着驿官躲进了馆舍里。
林知秋从禾草里撑起?身子,裘袍长发沾了草屑,可哪里掩得住他清丽绝艳的容颜。
在这苍茫荒野之中,比头顶曦光更要眩目。
“小美?人儿,今日见了员外郎是天意如此,赵家靠着丞相正是如日中天。你若哄得赵大人欢心,日后便是抬进府侍候也是福气。”
鬣狗为贪兽,群聚而起?攻,必欲幼弱者死而尽其肉。
郊野的寒风刮得面?颊生疼,可林知秋心下更是骇得沉进冰窟。他是凭着求生的本?能不?断地朝后瑟缩着,眼前的空茫和耳边的狞笑如阴狱里的恶鬼向他伸来爪牙。
身边没什么可以拿来防卫,他想?要放声嘶喊,喉头却?发不?出声音来。
便如同那时一样。
他十指动弹不?得,浑身抵抗不?了,身子被抬起?来时,魂灵也仿若飘荡在半空中,半点由不?得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