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檀皱起眉头,“因为担心他会再次利用我,我总是不由自主的防备他,虽然他是我师父,可我和张夼更亲密,我更信任的人也是张夼。我原本以为,他只是收养我的目的不纯,可没想到他给我准备的神力丹,竟然吃了会短命。他告诉我的时候,我依旧强逼自己对他说,师父对我有恩,我只记恩情。”
“可是那一晚,我彻夜难眠,心里不仅有一根刺,还多了一把刀。”
“我只能用养育之恩去逼自己释怀,逼自己放下。可是每次想起来,我还是意难平,我不是圣人,他这么对我,我无法做到不怨不憎。”
李虚白静静听她宣泄,心痛之余,还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因为她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些,她说起最痛的事,也是玩笑着说的。不像现在,如此严肃慎重。
青檀自嘲道:“我以前总觉得我运气不好,但是,这两年我好像转运了,上天总会安排一些不可思议的巧合给我。比如我在聚鑫银铺遇见莲波,比如我在榷场遇见了秦老爹。”
李虚白心头一跳,“他对你说了什么?”
青檀心里苦笑,真的是他。因为他没有问秦老爹是谁,而是问他说了什么。显然秦老爹见到的夷微,是他,而不是韦长生。
“他说,你治好了他的脚。”
李虚白立刻心跳如雷,汗毛倒竖。聪明如她,必定猜到他才是真正的夷微。
青檀凝眸看着他,“你承认你是佛狸的时候,为什么不敢承认你就是夷微呢?”
李虚白素来镇定从容,除了被她调戏时才会慌乱,而此刻,他尝到了此生未曾有过的惊乱,心中如有一场雪崩地裂。
青檀微微眯起眼眸,“我在想,你是怎么发现我就是楚溪客的呢?”
“你在布局的时候,知道朝廷一定会派风喉去暗查仙人状,你需要派一个拿有他把柄的风喉去幽城,来留一条后路。万一这风喉比较聪明厉害,查到了仙人状的真相,你就可以利用这把柄去要挟他。我在古墓里对你提过,我师父是幽州府的风喉。所以,江进酒就成了不二之选。想必是你让朱奕去查江进酒的底细,顺便也查了我的身世。”
“你肯定是在我找到邓瘸子之前,就已经找到了他,确认了我的身份。没想到那么巧,我竟然就是莲波一直在寻找的妹妹。但是你为了整盘计划,既没有告诉莲波,也没有告诉我,而是利用秦老爹之口,让我去了京城,我和莲波虽然相遇,但彼此依旧不知情,直到我找到邓瘸子,才知道我是楚溪客。”
这是青檀最意难平的地方,她明明可以早些知道林氏就是她阿娘,李虚白明明可以让阿娘多快乐一些时日。
“所以你不敢承认你是夷微。因为你心里有愧。我救过你的命,你却这样回报我。”
李虚白涩声道:“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我怕影响大局,怕你成为变数。”
“站在你的立场,你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复仇和公义,你并没有错,我很佩服你的聪明才智,坚韧隐忍。但站在我的立场,想到你让我娘多痛了那么多天,我无法释怀。如果我娘健在,我可以不计较。可她不在了。”
青檀低头深吸了口气,把泪意压下去,“我昨日还问过你,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说没有。可是我转头就发现,你才是夷微。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骗我,让我怎么再信你?”
李虚白面色苍白的看着她。
“我从榷场回来的路上,想了很久。你和师父差不多,都骗过我,算计过我。”
青檀抽出伏己刀,“这把刀是我最心爱之物,可我看到它,总是忍不住想,师父送我这把刀,是想让我用最快最好的刀去替他立功,还是更好地保命?他对我,究竟是真心关爱还是别有所图?过去的事情,已经在我心里种下心魔,所以我给这把刀取名伏己。”
她抬臂挥刀,寒光一闪,李虚白的一片袍角翩翩落下。“我不想活在那样的猜忌里,每日和自己的心魔相斗。如果我不能完全信任你,做不到对你无怨无憎,那又何必和你在一起?”
在不知道这一刀砍向何处时,李虚白没有闪躲,眼睁睁看着刀落下,他想,这条命是她救的,她取回就好。若能消掉她心头怨恨,就算值得。
可惜她只是割袍断义,并没有伤他分毫。
“不用再提什么救命之恩,你替我找到家人,已经抵了。”
青檀翻身上马,垂眸看着刀柄上的那块玉,“李琎,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山高水远,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