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姝撑着桌案朝韩顺使了个眼色,后者松开妇人?,就深一脚浅一脚地过去把男人?牢牢捆在椅子上。
看来这地方是留不到明早了,想到今晚原本还要去的几家?,赵姝皱眉挥剑指向老妇,不愉道:“天理昭彰,亲孙女?也?下得去手,可真是天下奇闻。”
“我没有,没有!”老妇人?哭得愈发惨烈起来,原本十足的中气里少有的添了几分心虚:“二丫她娘死的早,是我一手抱着大的,是……对对,是偏方,就是你们这些游医的偏方!老婆子我不懂药,我没想害她!”
凄厉而烦躁的狡辩里,里屋的二丫被闹醒,才四岁多点连桌案高都没的小女?娃顶着一脸病气出来。
她光着一对小脚丫,跌跌撞撞地扁着嘴冲过来,眼里包着一汪泪,忍着咳是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一下扑跪在长剑下:“神医姐姐,你们别吵了好不好,你别杀祖母!”
饶是赵姝收剑及时,奈何小娃娃不懂事,依旧被剑刃在耳垂下割了条口?子。
这变故一出时,老妇人?先是愣住看了会儿子自家?小孙女?,继而摸一把小孙女?耳垂,见了血后,她猛然推开孩子,突然像只母兽般暴起:“我跟你拼了!”
顾忌着豆丁大点的小娃娃,赵姝没再拔剑,被她连搡带推间,她狼狈地摸出包药粉来,觉出只有一个人?的量时,却是反手朝正拼命挣扎的三麻子撒去。
“别吓着孩子,先停手,阿翁!”
三麻子没了动静,韩顺脱开手忙过来两下制住妇人?,赵姝正跌在二丫身侧,小女?娃耳垂淌着血,瘦到没三两肉的小脑袋上梳着两个不知多久没拆洗过的冲天辫。
本是还不该晓事的年?纪,却在目睹了这一场后仍是包着一汪泪不肯哭。
小女?娃被病痛折磨瘦得厉害,年?岁也?小,却生就一双清澈的凤目,倒没半点屋内母子的样儿。
她蹙眉久望了会儿,叹了口?气,扬手将小娃娃抱到怀里,用手捂在她赤足上,忍不住问:“姐姐要去咸阳了,那儿吃的玩的可多了,二丫跟我去吗?”
“咸阳很?远吗?姐姐,我阿爹怎么被绑着睡着了呀?”二丫奶声奶气地反问,小手勾在赵姝脖子上,透着病气的大眼睛却来回在屋内逡巡,瑟缩不安极了。
小娃娃不安,被韩顺制住的老妇人?倒突然安静下来,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放开!”很?快,反应过来的老妇挣扎着起身,笑得一脸慈爱:“季大夫,你这执意要走,老身也?是无法,可二丫这孩子,好歹也?是我一手养大的嘛。”
随着妇人?靠近,怀里的小丫头害冷般哆嗦了一下,小脑袋紧紧贴在赵姝项侧,袖管扭得松了些,露出两条柴火般枯瘦的小手,上头竟有好几处明显得烫伤和纵横交错的几道淤青,青紫痕迹色泽极深,明显是这几日被长条型的物?什抽的。
小姑娘的身子轻得像朵云,觉出有泪淌下时,她就用小手随手一擦,也?不吭一声。
压下心底怒气,赵姝垂眸收剑,再抬头时从衣袖里取了块紫玉出来。
这块紫玉形制成弓,巴掌大小,粗看时像是被折断的新月纹饰也?素淡,然借灯火一映时,才发现这弓形紫玉通体?浮光,两头磨平是本来的造式,玉上除三个小孔和一个‘蘩’字外,便?只雕凿了一片流水,同?玉本身的流霞纹极巧妙得绘出了一片世外仙岛的奇景。
赵姝一拿出此玉,韩顺第一反应是便?宜了这老婆子,再听她说的话后,才明白深意。
就听她递过玉,心平气和地直视这老妇:“你与她祖孙一场,本是累世才有的缘分,既嫌她妨了家?中子息,不如让这孩子跟了我。这块玉是我在鄯善国?得的,乡间没识货的人?,你记得去县里当了,少于一两金莫当。有这一两金,麻子兄弟也?不必娶李七娘,捡户县里人?家?,好好待人*七*七*整*理?家?,来年?得个大胖小子,岂不好?”
她鲜少说这么多话,语调温雅不疾不徐,一面?说时那老妇人?对着灯啧啧地赏着玉,只觉着字字句句都敲到了自家?心里去。
“哎呦,小神医啊,先前?是老身多有冒犯,您可真是活菩萨下凡呦,为了公?孙氏的子嗣,确确是老身糊涂啊,幸得遇着季大夫,也?没酿成大错,老身给?您磕个头!”
一拉一扯间,两厢里很?快达成一致,甚至在韩顺把三麻子拖去榻上后,老妇人?还主动理了一大包的吃食衣物?给?小孙女?带着。
分别时,赵姝拄着拐,不忘回头假意多嘱了句:“我带二丫去咸阳,过几年?她若想家?,也?会带她归家?瞧瞧。切记那玉,要去县里当才值钱,您若有心,给?二丫留份嫁妆也?好。”
那妇人?在心里啐了口?嫁妆,面?上却千恩万谢地,只眉开眼笑地亲送他们出去,手拢着袖里的玉,恨不能立时飞去县里当了钱。
……
第二日天光熹微,泾武县城门?才启,一辆驴车便?摇摇晃晃地顶着星月入了城。
将兔子和二丫都留给?了韩顺照管后,赵姝独自一人?拄着拐去了客栈边上的府衙。
进府衙前?,她吞了颗哑药,试着发了两下嘶哑的‘啊啊’声,袖好用来交流的刻刀木片。
从这片地界起,她要提前?适应下哑女?的身份。
因大秦年?初定下了交好西域的国?策,她又执的是伊循游医的户籍,即便?是多了一个四岁的女?娃娃,也?果?然没有多遭什么盘问,竟是极为顺利地就换来了新的路引。
倒是衙里的一名五十余岁的老差役,听她是在路上捡了重病的二丫,又见她形容,心生敬意不忍,好心提点她给?二丫上了户。
想到韩顺昨夜赶路小心抱了这孩子一夜的样子,她便?在路引上给?二丫添了‘韩鲐’的新名。
鲐年?望百,不求百岁圆满,但望黄发高寿。
一旁好事的小差役不识这字,不耐地撇嘴打量她脸上伤疤:“韩……咳,季长乐,你是医户啊。衙里前?两日来了位贵人?,倒不肯说染了何疾,你该瞧见外头贴的榜文吧,悬赏百金求名医呢。”
攒够了钱,赵姝自不想去惹权贵。游医的日子虽险且艰,她却早已习惯也?能自得其乐,如今也?就只余一个执念在咸阳了。是以,她毫不犹豫地刻字婉拒:
【小女?主治兽疾,偶尔与妇人?开食补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