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皇祖母一再道一切都是为了他时,萧珏感?觉自?己的存在像是一根刺,一根扎在皇祖母与?皇叔之间的刺。
不止如?此,他也似扎在皇叔与?慕烟之间,他也……似是天下人的刺。
无论皇祖母事成事败,都会有许多伤亡,那些人也有父母子女、兄弟姐妹。若事情再一不可收拾,惹得社稷动?荡,岂不要再现战乱时白骨如?山的悲景,他不愿看到这些,更不愿那是因自?己而?起。
迟缓的步伐将池边一粒砂石轻踢飞出去,萧珏弯下|身,将石子捡在手?里,掷入了池中。
涟漪迭起,倒映在水中的人影随即因流波扭曲着身形,萧珏望着池中自?己扭曲的倒影,心头深深的疲惫似覆得人无法呼吸。
他自?己,似就是激起漩涡的石子,是纷争的中心,似因他的存在,人心永不能安宁。
当石子彻底沉入水底后,被激起的涟漪渐渐地恢复平静,池面平滑如?镜,似从未有过波澜,可永远这般安静。
萧珏于池边默然伫立许久后,弯身将手?伸入了冰冷的池水中,并不觉冷。
慕烟来到清漪池前时,正望见了这一幕。眩目的雪光日色下少年?临风池畔身影单薄,似再倾身,就会无声地坠入水中,沉入水底。
“萧珏!”
似牵着风筝的细线在风中颤颤欲断,慕烟不禁高声地唤着他的名字,萧珏在恍眼的光芒中直身看向她,水滴顺着指端流下,面庞神?色望不分明。
慕烟几是奔近前去,她微喘着气凝看着萧珏,心中似有石头将所?有话都暂堵住心口?,她牵握住萧珏滴着冰水的手?,用帕子轻轻擦拭干净后,亦紧紧地握着没有松开。
“……有时……有时我忍不住会想,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放开皇兄的手?,他是不是就不会走,不会死……”
“如?果……如?果我早一点知道皇兄的心事,早些时候,在我还小不懂事的时候,就能感?觉到皇兄的心,感?觉到他心一直在往下沉,是不是有可能改变他……”
“萧珏……你和皇兄很?像,不仅是外在的性?情,还有更深的……相?似得让我感?到害怕……””很?坚韧的心性?,不会被任何世俗名利所?扰,可又极脆弱,一点人心之间的算计隔阂,都会让之感?到疲惫不堪,一分分无声地下沉……”
“我总忍不住想,如?果我那时明白皇兄的心,拼命地阻拦,他是不是就不会走,可是,可若是人天性?如?此,我又是否该尊重他的天性?他的选择,就像尊重花开花落,不该用自?己来牵绊他,强行要他逆改他自?己的心……”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萧珏,我感?觉你正在往下沉,可我不知道是该尊重你的选择,还是该紧紧地握着你的手?,拼命地纠缠着你,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萧珏,你告诉我,我应该……应该要握着你的手?吗?”
轻低的话语说至最后已近微哽,慕烟的心亦似无声在抽绞时,肩背被人搂住,萧珏轻轻地抱住了她。
“可若是两个人都溺水,要如?何一起往上呢”,萧珏的嗓音低低地落在她的耳边,“你有向上的心气吗?”
慕烟沉默之时,听萧珏说道:"有件事,我必须去做。"
第68章
太后还曾为甩向孙儿的一耳光悔过几日,想孙儿只?是一时糊涂,过几日就会清醒过来,她当时当好好同他讲话,不该动手等。
然当这日萧珏告诉她,兵变必败,只?会引起无谓的伤亡,和将事情推向无可?挽回的境地时,太后心中的怒火登时燃烧至顶峰。
径在满腔怒恨下,以?为她所疼爱的孙儿,主动向皇帝透露了全盘计划,以?为孙儿竟然选择他那所谓的叔叔,而?非她这个皇祖母,太后在极度的气恨之下,竟令沉碧拿来催魂散,就要倒入手边的茶杯中。
“与其死在萧恒容的手中,不如哀家自我了断!”
当萧珏紧攥住她拿药的手,苦苦跪求时,太后冷笑?的声?音似尖刀割在人心上,“你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不就是想逼死哀家吗?这会儿又假惺惺地做什么孝顺模样?!”
太后看萧珏的眸光已无昔日半点?慈爱,尽是沉冷,“相信你父皇不是萧恒容所害?放下一切,信你和萧恒容一起为哀家奉养天年??笑?话,哀家岂会信你们这些鬼话,又凭什么放下?!”
“哀家从二十四年?前?生出恨心开始,就会恨上一辈子,一直恨到死。以?为这一次败了哀家就会死心吗,不,哀家只?要活着一天,都不会停止怨恨,萧恒容总会懈怠,哀家总能找到机会,谁也?别想安宁,谁也?别想!”
“哀家是靠着怨恨活着,你不让哀家恨和斗,就是要哀家死,既如此,此刻又惺惺作态什么?!”
顶着皇祖母痛苦与癫狂交织的神态,萧珏硬将那瓶致命的催魂散抢在了手中。再多?的言语都是无用的,过往也?已不可?改变半分,似是无解的死局逼得人不得不绝望,“要如何?……如何?祖母才愿意?放下仇恨……”
“这是萧胤欠哀家的,姓萧的欠哀家,就当由萧家人来还”,太后冷厉的言辞胜过寒冰,“你不是哀家的孙子,你是萧胤的孙子,哀家昔日对你的疼爱都白废了,你要哀家放下,那好,那你替萧家人来还!”
“太后娘娘!!”
一旁沉碧大惊失色,就要相劝时,却被太后猛地一把抓住了手臂。
太后不许她相劝时,对萧珏依然沉冷的嗓音隐有难忍的哽咽颤声?。
“觉得恐惧心痛吗?哀家这些年?所承受的比你此刻要痛上百倍千倍,好好想清楚,到哀家身?边来,哀家可?以?原谅这一次,往后祖孙真正齐心,总还有机会。你若不肯,那你就替萧家人还债吧。”
跟随着太后娘娘的脚步、扶着太后娘娘往外殿去时,沉碧难掩担心地回头看去,见?郡王殿下仍跪在地上,背影为重重垂帘所掩,渐与暗色相融。
“……太后娘娘……郡王殿下只?是一时糊涂……殿下到底是先帝的独子,是您唯一的…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