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成后,慕氏女腹中孩子自然不能留,慕氏女人也不会再?出现在人前。
尽管她给孙儿韫玉的承诺非是如此,但到时候尘埃落定后,她可再?对?韫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韫玉是孝顺孩子,总不会为?一女子真的怨恨祖母。
第67章
拔出瓶塞时,药瓶白瓷瓶身的微一闪光映在眸中,似是白静的雪光。
慕烟手?按着瓶口?,心绪似飞到了多年前燕宫的雪地里,她那时年?幼贪玩,喜欢下雪盼着下雪,怎会想到,自?己的一生也会似雪地白茫茫地空寂。
抬起握着药瓶的手?臂,就要将瓶中药饮下时,多年?前雪地里男孩清稚的童音,却忽地响起在她心里。
她那时因为父皇粗暴地决断了她的婚事,心中很?不高兴,问那从魏博来的男孩,是不是也与?她想得一样,不愿意被他父亲这样安排,不愿意被家族送到燕京,与?故土相?隔千里?
男孩却说他的心意不重要,只?要他父亲等家人诸事顺遂就好了。
他总是这样,总将自?己的心放得最低,总是最先顾念他人,总是愿为所?在意之人,压抑甚至牺牲他自?己。
她为何方?才思?及此念,她一味地溺浸在自?己的无望中,那日弘福殿相?见,他分明不好,可她却未能顾及,她只?由着自?己心中的迷茫淹没了一切,没有能好好地看一看他,好好地和他说一回话。
愈重的忧悔心念深深绞缠着慕烟,她愈是回想愈感?不安,攥着药瓶的手?无意识越发用力,指节青白。
年?前年?后皇帝都未办家宴,但在这日令御膳房备下一桌宴席,命人将永宁郡王请至紫宸宫。
萧珏已有多日未见皇叔,至紫宸宫中依礼拜见后,见皇叔穿着常服,行动?间举止间透着随意,颇有几分似从前的魏博二公子,只?是动?作?似比从前微滞缓些,好像身体略有不适。
用宴时,说说笑笑的皇叔也很?像从前魏博府中那个无拘无束、性?子闲逸的小叔叔。
皇叔看着兴致颇高,与?他谈笑饮宴,聊说昔日旧事,说他父皇在皇叔幼时是如?何教导弓箭骑术,又在皇叔少年?顽劣时,为皇叔收拾了多少个烂摊子等,含笑说个不停。
可萧珏却在皇叔高昂的兴致中感?到深深的不安,皇叔爽朗的谈笑声后似是空洞的,他听皇叔说话几乎是一句赶着一句地不停歇,好似不能停下,一停下就会被沉重的心浪追上,只?觉那沉冷的海浪也朝他无声涌浸了过来,纵身在温暖的御殿中,心上亦似落着寒霜。
皇叔提起他父皇临终时的事,说父皇那时已不能言语,只?能眼睛看着皇叔,无力地虚握着皇叔的手?。虽不能听见,但皇叔说明白他父皇的临终之愿,说那夜跪在他父皇榻前,承诺此生定会照顾好他和皇祖母,做一个好叔叔、好儿子。
“朕这叔叔,有件事做的不好”,皇叔看着他道,“但''造化弄人''四字,实非虚言。”
皇叔问他:“你不怨恨朕这做叔叔的吗?”
“……侄儿当日所?说皆是肺腑之言,侄儿希望所?在意之人都好,那般,侄儿便心安无所?求了”,萧珏静静对皇叔道,“端看皇叔信不信侄儿的话了。”
“朕方?才所?说也皆是肺腑之言,朕希望你信”,皇叔拿起酒壶,亲手?给他斟了一杯,“为着你父皇临终所?愿,有些事绝不允许发生,皇帝并不真就事事都能随心所?欲,一些事翻到明面上,皇帝想压也压不住。母后怨恨朕,那些话朕去说只?能是火上浇油,朕希望你能劝一劝母后,劝好母后。”
萧珏道:“皇叔为何不亲自?与?皇祖母长谈,也许事情并不似皇叔想的这样……”
却见皇叔笑了,好像身上有伤,笑时牵动?了伤口?,笑了一下就不禁轻轻咳嗽了一声。皇叔轻咳一声后,嗓音略低,唇边的一点笑意似是苦涩的,“怨恨是很?难消解的,很?难……”
皇叔问他:“你愿意去劝一劝吗?”
萧珏沉默片刻,端起酒盏,向皇叔敬道:“侄儿在外听说姜采女有孕,还未恭喜皇叔就要做父亲了。”
皇叔凝看他须臾,自?斟了一盏酒。一旁的周总管似为龙体着想、欲言又止,皇叔摆手?令周总管退下,执盏轻碰了下他的酒盏,将酒饮了半杯。
萧珏问:“皇叔欢喜吗?”
“自?然欢喜”,皇叔眸中浮着的笑意似阳光洒在水面上颤流的波光,皇叔执着酒盏缓缓道,“午后清漪池,她在那里等你。”
皇叔在他难掩惊诧的眸光中,淡笑着道:“年?前从她那里离开后,朕一直在想,这辈子她若还有话想对朕说,会是什么话,想来想去,都应只?与?你有关,所?以她派的人来说这样一句时,朕听了半点都不惊讶。”
皇叔道:“若她见你,是希望你带她走,那……”
下一句似就在皇叔嘴边,似早就在皇叔心里,可心中更深沉的情感?似藤蔓深深纠缠着那句话,直到他走时,皇叔都终究还是没能将那句话说出口?,只?是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离开紫宸宫,只?身走往清漪池的路上,午后的日光眩着雪光,反射着望不尽的琉璃瓦,刺眼得令人不能直视。
萧珏低眸走着,耳边不时传来雪水化淌的声音,枝头积雪“啪”地一声落下时,惊响得似是几日前皇祖母恨极时抬手?甩向他的耳光。
其实无需皇叔说,他已劝过一回。那日,他在永寿宫遭到了皇祖母的严厉斥责,当他说他想遵从父皇的选择、选择相?信皇叔时,怒极的皇祖母当即劈手?甩向他的面庞。
这是皇祖母第?一次对他动?手?,皇祖母将真正的谋划对他全?盘托出,告诉他已无退路。他恳求皇祖母放下,然而?皇祖母流着泪道绝不回头。
皇祖母一时激恨打他后,又心疼地抚着他的面庞,落下泪来,“你怎能对祖母说‘放下’二字,你已知道祖母这些年?受着怎样的煎熬,知道祖母一切隐忍谋划都是为了你,祖母时常做噩梦怕你遭到萧恒容毒手?,祖母苦心孤诣,都是为了你能活着,好好地活着,你怎能对祖母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