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站不住了,转身就离开,留下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在宋斯年被抢救的那天晚上,顾十鸢已经经历过数次崩溃,大抵是再也承受不住了。
宋卿目送她的身影湮灭在人群里,缓缓闭上眼,感知敏锐起来,医院院墙外,清风拂过树梢,摊贩朗声叫卖,蒸屉的水汽,红薯的甜香
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她却觉得分外遥远,浑身如坠冰窟。
直到,闻奈温暖的手握住她,轻声说:“我陪你上去。”
“嗡”的一下,所有的人间烟火坍缩成芝麻大小的尘埃,尘埃落在胸口,像重压也像针扎。
“嗯。”宋卿条件反射应了声。
也许,她还是不相信。
这时候,上下楼的人不多,她们进入电梯,闻奈把轮椅推到角落的位置,侧身挡住大部分视线。
期间不断有人进出,她们没有任何交流,相互握紧的手攥出痛意。
“叮”一声,电梯播报的声音响起,宋卿的眼神飘忽起来,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次真实性的审判。
重症监护室不似她住的普通病房,走廊上落针可闻,却并非寂静,是被惨白的灯光烘托出来的肃然冷寂。
脚步声,滚轮声,很突兀地打破了这里的安静。
是景女士先发现了宋卿,她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么么怎么上来了?医生允许你活动了吗?”
宋卿喉间冒出些她自己都不明含义的音节。
宋父转了转浑浊的眼珠,就那样无悲无喜地看着她,又缓缓地垂下头来。
他不显得意外,好像知道瞒不过她。
陪着的人不多,最后这段路,宋卿没让闻奈推自己过去,而是极缓慢地自食其力。
轮椅在宋父面前停下来,宋卿扯了扯唇角,问:“妈妈呢?”
“太累,睡着了。”宋父因长时间没讲话,开口的时候嗓音像破旧的锣鼓,从朽坏处挤出呕哑嘲哳的短调。
他看出女儿的逃避,说:“你哥哥向来喜欢你。”
就这样,宋卿的目光终于落在玻璃上,重症室里侧的帘子没有拉紧,她能很轻易地看见安静的宋斯年。
宋斯年昏睡在病床上,脸上戴着呼吸罩,半掌宽的管子插进身体,身边布置着冰冷的仪器。
心电监护仪上的线条波折起伏,那是一个人的生命。
宋卿佝着背,觉得自己应该哭,但眼睛却是干涩的。
她想,宋斯年是怎样的人,年少时是牧风的少年,长大后是稳重的高塔,无论是何种模样,都不应,不该,不可以是这幅孱弱的样子。
宋卿就这样陪在父亲身侧,低声道:“医生怎么说?”
她稍稍侧目,注意到父亲的两鬓斑白,不过短短几日,脸颊就瘦出了阴影,顿时心酸难忍,慌忙地撇开眼。
“情况很不乐观,需要尽快做二次手术。”宋父沉声说。
宋卿对“二次手术”的意思理解得片面,心里庆幸着,至少人还活着。
父女俩就这样安静地坐着,像两尊石刻的雕塑。
闻奈没有离开,站在安全通道的门口。
顾十鸢买完东西回来,一眼就瞧见了她,犹犹豫豫地过来,问:“吃点儿吗?”
闻奈温和地说:“谢谢,不用了。”
顾十鸢“嗯”了声,“其实这件事,与你并没有关系。”
她出门的时候,瞥见徘徊在医院周围的黑衣保镖,这几天换了几批人,同样严肃正经的装束。
这样的家庭,不是宋卿可以驾驭的。
顾十鸢曾经也并非顾及门庭的俗人,可是当生死挡在面前,在宋斯年岌岌可危的情况下,宋卿不得不成长为家庭的精神支柱。
肩负这样使命的女孩子,很难逃得过结婚生子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