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杨宝珠女士是看出来她心里藏着话,特意支开了武明照吗?
杨宝珠见状,微微一笑。明殊生来早慧脱俗,唯有一个缺点:脸上藏不住事。那跃跃欲试的模样,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有话要说。
她原以为明殊又是来劝慰她的,说些“女儿当自强”“阿娘该为自己打算”之类的话……这些话或许是对的,但处在她的位置上,却像海市蜃楼般难以实现,只能让人望着蓝图,徒劳地叹气。
但是今日,女儿的话却似一道惊雷,劈在了耳畔:“阿娘,女儿偶得了一个方子,或许能赚得千金万金,请阿娘为我参详。”
“你说什么?”
武明殊没说话,把手心的方子展给了杨宝珠。
“这是……”杨宝珠将纸捧在手心,反反复复看了数遍,迟疑道:“用在口中的?”
“嗯。”武明殊眨了眨眼:“此状做出来如膏,又覆于牙上,女儿就给起了个名字叫牙膏。”
牙膏,她千挑万选的奖励。
现在贵族们常用的是青盐。平民们多用柳枝刷牙,武明殊两者都用过,要的时候要么被咸到,要么被柳枝戳伤口腔。她知道,牙膏这项小小技术的改善绝对是时代性的。
但她之所以选它,不是因为,而是这玩意因为符合现在世家贵族们的口味。无论是陇西门阀,还是五姓七望都自恃高贵,破爱标榜自己的风骨。牙膏这种清洁又风雅的东西,正合他们的口味。
武明殊把自己的思考一一细细说了,末了目光灼灼看向杨宝珠:“阿娘,你觉得如何?”
杨宝珠觉得如何?
杨宝珠还能觉得如何?
杨宝珠想问,佛法中似乎有“宿世慧”的说法。女儿,这说得不不会是你吧?!
她不像武明殊,只有后世人对世家门阀的幻想,她自己就是一等门阀的出身,对他们这帮人的脾性了解得只多不少。武明殊一开始说的“千金万金”恐怕都保守了。
只要配方不流出去,这玩意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一座大金山啊!
要是这玩意果真流行起来,武士彟那混账知道她手里又握着牙膏的方子的话……
杨宝珠顿时觉得,身上那股莫名其妙的痛楚,都仿佛了轻几分。
“明殊,真是多亏你了。”
杨宝珠把手柔柔搭在女儿细小的肩膀上,微微一笑。她没有问武明殊方子从何而来,女儿知道她说的话轻飘飘,就费心寻来这房子劝她振作。她又何必扫兴地寻根究底呢?
她只道:“阿娘在长安还有些姐妹与手帕交,待这玩意做出来之后,也寄给她们一份试试。”
武明殊顿时意会,翘起了唇角——找kol背书打广告嘛,她懂得。
看来,把这方子交给杨宝珠果然是对的。不说几年的母女感情,就从利益相关上,她们母女二人是天然的同盟。武士彟就不一样了,他心里只有自己的官位和好男宝。
她又有点好奇:“阿娘,你在长安都有什么人脉啊?”
杨宝珠缓缓吐出了几个名字。
武明殊倒吸一口气,看自家阿娘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难怪在历史上,她们便宜爹被前房之子赶出门,妹妹还能进唐太宗后宫当一才人呢。敢情不是武士彟的面子大,是杨宝珠的背景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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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一个风寒,阖宫都惊动了。
听说,身居太极宫深处的上皇李渊也顾不上忌讳,主动露了面,来东宫探望了太子——也是他做皇帝之后盼来的第一个小皇孙。
对了,李承乾的名字还是李渊起的呢,用“承乾宫”给他命名,又暗合了“承托乾坤”的含义,可谓是赋予众望了。就连先太子李建成的儿子也随了他,一个个都用上了“承”字辈来命名,反倒是阿耶给次子起名李泰,不曾按照字辈。
李承乾还暗暗失落过,明明李承泰也挺好听的啊,和他更像一家人了。直到太子伯伯和他的表兄们身陨后,他才陡然惊觉,或许皇祖父给堂兄弟们用“承”字起名,是在示好,更是暗示阿耶他和太子伯伯是一家人。而阿耶不为所动,则是无言的拒绝和反叛。
从前,李承乾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大人们甚少与他分说。可从玄武门之后,他就好像被一朝点化,想明白了许多事。
他平躺在床上,无声地眨了下眼,才觉得眼眶未涩。
就像今天,发了一回高热之后,李承乾仿佛一瞬头脑清明,又想明白了许多事。
阿耶就不是太子出身的呀。他会相信他亲手立的太子吗?好笨啊,怎么才想到呢?
李承乾眨了眨眼,酸涩的眼眶流出了泪水。他想抬手去擦,却觉得没有一点儿力气。
“太子殿下醒了!太子殿下醒了!”窸窣的声音惊动了守夜的宫女,她不意看到李承乾眼角的泪水,当即惊叫一声。不多时,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就出现在李承乾的面前。
他们的面上各有一道印记,像是被软榻压出来的。鬓发也微有凌乱,一看就是在床前守了许久,受不住了才在外间的软榻上睡觉。
“承乾,你可算醒了。”长孙皇后手握着帕子,帮李承乾轻轻拭去眼泪,轻声道:“你都睡了一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