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澄一掀衣袍,行参见之礼,“臣参见陛下。”
“你?可总算来了,免礼吧。”慕容恒宇举目朝他?笑一笑,扬手叫他?近前,“你?来看看,这木头麒麟雕得怎么样?”
慕容澄近前端详,最后只道:“臣不懂木雕,就是觉得挺好看的,特?别是这鬃毛,栩栩如生,很神气。”
夸到了点子上,慕容恒宇闻言大笑,拍拍这位堂弟的肩,发觉他?当真是长高不少?,已然冒出自?己半个脑袋,“个儿高了,性子倒是没变,就别拘着了,为了找你?可是叫朕费过一番功夫,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年初朕曾派人到蜀王府请你?进京当差,却阴差阳错拖到了今日。”
慕容澄听罢又是结结实实一礼。
慕容恒宇这回倒是没再叫他?免礼,而是行至上首,在龙椅坐下,“你?在江都那么些日子,都到哪里去了?朕曾下旨在江淮寻你?,却根本是大海捞针白费功夫。”
慕容澄低垂着头,“臣初到江都时下榻客舍,后来找到一座无?名野山,在猎户家中?借住了几月。”
“这倒是和朕知道的不大一样。”慕容恒宇放下刻刀,掸了掸袖子上的木屑,“朕听说?你?一到江都便投宿蜀王府旧仆家中?,倒像是早提前谋划过的一般。你?是为了躲避圣旨这才?跑到江淮的吧,可朕只是请你?进京谋个一官半职,你?何故心虚,又何故欺君呢?”
第52章
此言一出,慕容澄当即跪了下去。
皇帝必然是这世上消息最灵通的人,夏国公府派人到蜀地查到的,皇宫里要想知?情,易如?反掌。
“臣从不曾心虚,但臣,的确犯下了欺君之罪。”他反应很快,“陛下,此事就连我?父王母后?都尚不知?情,若非被陛下洞察,我?是要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椁里的。”
慕容恒宇果真来了兴趣,“什么秘密?”
本想将莲衣摘出去,这下是不行了,慕容澄说道?:“想必陛下也已经知?道?那个?收留臣的王府旧仆,是个?还?没有二十岁的小姑娘,她叫莲衣,是扬州江都人士,在王府拿的是活契,因此年满放良。臣最?开始不愿意放她,后?来怕她留得不情不愿,又还?是准她回乡,可?是这决定做下没多久臣就反悔了,索性拿心病当遮羞布,跑去江都寻她。”
说到这儿仍旧是句句属实,慕容澄跑去江都本就是为了莲衣,“若有半句虚言,臣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立不立这毒誓不能左右皇帝是否信他,却可?以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头脑简单”“耽于情爱”的傻瓜,随后?他意识到,既然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他还?不就是个?头脑简单耽于情爱的傻瓜?!
皇帝脸上倏地多出几分兴味,这个?“因心疾远走他乡”的故事忽然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她是个?婢女?”
“是,陛下,她原是夏国公府画押了活契的婢女,后?来随明惠郡主去往蜀地,就留在了臣府上,眼下已然放良,因此她并非奴籍,是寻常百姓。”
“你这次进京也将她带回来了?”
慕容澄摇摇头,“她不愿与臣同往。”说起莲衣,慕容澄面上浮现点点自然笑意,“她有自己的志向,臣投宿她家中的这段日子,亲眼看她白手起家,一年间便?开起了江都两间小有名气的食肆。”
“女商?”慕容恒宇笑了一笑,“这样有本事的女子,的确是不会?愿意屈居人下的,可?是亲王世子的妾室倒也不算辱没了她。”
“大豊宗室自然都是高官尊爵身份贵重,只?是如?果?要她就此放弃来之不易的事业,臣也于心不忍。”
慕容恒宇显见是理解不了的,但那也无妨,他无所谓慕容澄的风流韵事,只?要知?道?他是不是为了逃避旨意这才离蜀。
皇帝有直言不讳的权力,“朕还?以为你是为了躲避京中官位,这才逃离了蜀地。”
“臣岂敢!”慕容澄说得言之凿凿,“进京入仕乃御赐天恩欢迎加入企,鹅峮扒扒三凌弃七五三六,臣一得知?京中召见便?即刻入京,片刻不敢耽误。”
慕容恒宇又问:“你那从大渡河带回来的心疾,总不是撒谎捏造的吧?”
说起这个?,慕容澄是有些?心路历程可?讲的,“那切切实实也是真的,自从与西番一战,臣便?再也没有睡过一个?整觉,闭上眼便?是战场上的景象,有时挽弓执剑还?会?心神恍惚,将靶子错认,有一回还?险些?误伤了崇华,差一点就罪孽深重。”
慕容恒宇微蹙眉心,“这听起来是严重,那你更该早早进京见见你舅舅,他久在军中,最?知?道?如?何处理军士的战后?创伤。”
“说的是,臣择日便?去拜会?广南候。”
“蜀王妃到京中来的这段日子,见过广南候了吗?”
“应当没有,广南候向来事忙,即便?是亲兄妹也难见一面。”说是这样说,实际上是为了避嫌,除非是皇帝首肯,否则藩王妃和手握兵权的兄长私下走动,绝对会?引起皇帝多疑。
慕容恒宇思忖道?:“既然你来了,下月便?陪朕进山冬猎,到时广南候自然会?来,你母亲蜀王妃也可?以趁此机会?见见兄长。”
才说多疑,他就不遑多让,这“冬猎”只?怕也是为了试探慕容澄的心病是否真有那么严重。
下月,看样子是要他在京中长留了,慕容澄颔首答应,“多谢陛下,母妃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二人又闲话几句,说到了公事,慕容恒宇轻叹道?:“朕本意让你年初入京,任职京卫指挥使司佥事,可?你后?头弄出这些?琐碎的事情,实在惹朝中非议。身为藩王嗣子,的确不该擅自离开藩地,朕便?先?封你为轻车都尉,不授实权,却可?以在京中留任,你可?有异议?”
慕容澄当即下跪谢恩,“谢陛下隆恩!”
半点不出所料,慕容澄被留在了京城皇帝眼皮子底下。
没有实权,只?有个?勋爵,所谓轻车都尉,就是个?勋官,在此之前慕容澄也有上骑都尉的爵位,还?是四年前打仗挣来的军功,这回加封没有半点由头,只?是为了使他的留任听起来好听一些?。
待再从这巍峨深宫中走出去,就有了些?尘埃落定的安稳,起码是没有别条路可?走,不必再瞻前顾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