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要答应,高老爷又道:“每个月,每间店,五十两?。只要我这?儿还没有关停,钱一年与你交付一次,不管你在京城还是扬州,都会给你送去。”
莲衣脖子一梗,吞咽道:“那…您计划开几间?”
旁侧走来?一个气质温文的中年男子,大约是个账房,和莲衣道:“我们?商量之后还是决定先开三间试试,也就是一千八百两?,这?笔钱你这?次就能带回去,我们?跟几个人过去,不是盯着你,也不是怕你不诚信,往后他?们?就待在京城,方便咱们?通信。”
“五十两?一个月……”莲衣是知?道一间金满居那样的酒楼每月能净赚多少的,忍不住问,“您就不怕将钱给了我,自?己也不剩多少好?赚吗?”
高老爷笑了笑,那账房也笑了,他?们?大抵清楚莲衣的忧虑何来?,但是她忽略了一点,规模决定收入,如果他?们?一开始的投入就远大于她的,自?然赚得?也比她赚得?多。
莲衣有些懵了,她像是又走入了昨夜的那个梦,周遭只剩下偌大的光亮,只剩她自?己。
“高老爷,恕我冒昧,我实在想不通…不对,我实在想知?道您为何会选我的生意?”
戏台上老生又是一记高腔,高老爷重又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听,“不是我选了你的生意,是机会选了你的生意。小丫头,不管你最初开起温炉的预想是什么?,但你切切实实是大豊第一家正儿八经把温炉开出蜀地,开出花样的店子。你家店在扬州时名气就很大,我本不路过江都,是慕名而去。”
莲衣把着椅子扶手问:“可是…可是这?到底是一年一千八百两?的大买卖。”
高老爷道:“实话与你说,我尝过你家温炉虽觉得?有些商机,但并未下定决心,其实这?趟请你来?即便我反悔,也可以加盟你一间店子,开个小酒楼半年给你一百两?意思意思,不叫你白跑一趟。”他?笑了笑,“但距离我从?扬州回来?也才几个月,你的店就从?江都开到了京城,与京城曲家谈成了合作,你说,就这?个势头,我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莲衣浑身发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不仅仅是老天有眼的安排,更?是她年前进京挖坑填土亲手种下的因果,是她目光长?远的决策!
高老爷问:“这?下明白了吗?丫头。”
“明白了!”莲衣迭声,“我明白,您才说过,做生意最讲究气运,最要抓住的是机会!”
现在,她是摆在高家眼前的机会。高家要是不想错失良机,就得?趁此时候抓住了,将这?尚未火到北平来?的温炉开起来?,将京城金满居的成功照搬过来?,这?绝对会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高老爷掀起点眼皮,瞧她,笑道:“孺子可教,比我那两?个一板一眼的傻儿子聪明。”
这?厢刚谈妥,外头来?了一个管事打扮的男人,附耳对高老爷说了一句什么?,高老爷遂一掌拍上桌案,非但吓住了边上开心吃茶的莲衣,更?是将戏台上吓得?噤了声。
所有人都凝神垂首,静待高老爷发话。
莲衣小心翼翼看过去,也不知?管事对高老爷说了,一瞬间将人给气得?都红了脸。
高老爷喘匀了气,将茶杯端起来?,“这?些官府的人真没完没了,官仓里的粮食呢?借粮借粮,借了难道会还吗?这?都第几回了?半个月来?管我要三回粮食,不知?道的还以为官仓是我管着!一群酒囊饭袋。”
莲衣听得?直缩脖,骂官府?不愧是修葺过三座城楼的高家,生意人见了官府哪个不是唯唯诺诺,曲家在京城也是大富之家,曲建文见了慕容澄这?个被囚禁在京,看上去无权无势无利可图的藩王世子也还是百依百顺。
不远处,北平城外,无端被莲衣加了一长?串头衔的慕容澄连打三个喷嚏。
他?晚莲衣半个月出发,但因为是行军,路途几乎没有停歇,于是他?来?到北平的日子其实也就只和莲衣隔了不到两?日。
中军都督看向?无故打起喷嚏的慕容澄,“怎么?了?”
慕容澄坐在马背上掣了掣缰绳,“没什么?,可能是北平太干了吧。”
中军都督偏首道:“陶副将,将粮草运往卫所,我和世子去一趟府衙。”他?看向?慕容澄,指着城楼下相互依偎的难民道,“你瞧,这?都是西边来?的,这?儿的官府干什么?吃的?怎么?还不开仓放粮?”
第72章
一下?子谈拢了一桩大买卖,莲衣像是被人?抽出骨头似的全身酥软了。
高老爷到前堂会客,去?见登门求粮的官老爷,莲衣当然没那个殊荣围观,自己回到屋子里去?,又开始埋头提笔,绞尽脑汁地写信。好多字不会写只能用同?音字,写了半个时辰总算将一封寄给慕容澄的信写出来?。
她拿着那鬼画符似的信纸通读一遍,觉得挺好,收了起?来?。
稍作休整,想着来?都来?了,走之前怎么样都得逛逛北平,于是拉上随行?的丫鬟婆子,到街上溜溜达达也给家里捎点有趣的小玩意回去?。
北平和京城是大不相同?的,有它自己的繁华街道和热闹景致。高府门前那几条街她们逛了个遍,这有个大民窑,因而?各类瓷器琳琅满目,莲衣本来?就对这个不感兴趣,走着走着就走远去?了。
沿路房子不再精巧,街道上的百姓也穿戴平凡,倒叫莲衣觉得更?为自在,像是回了拐子巷一般。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北地?远离京城的缘故,这城里有许多的难民,她瞧着他们成群结队靠墙根依偎在一起?,分食着三?两个干硬的窝头,觉得很是不忍,就自己掏钱给他们买了菜肉包子。
那些难民像是能从她打量自己的眼神里看?出怜悯,因而?在莲衣走向包子铺时便都半蹲着起?了身,蓄势待发,倒叫莲衣感到有些后背发凉。
包子铺的伙计正要替她将十几个包子都包起?来?,莲衣摆手,“不用包了,麻烦替我将包子都装到那只匾里,那只匾我也买了,一共多少?”
伙计说了个数就去?装包子,他将一笼一笼的大包子倒到匾上,热气腾腾香气扑鼻。莲衣将铜钱留下?,刚从他手里接过?竹匾,转身见那些难民已经都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她吞咽了一下?,朝他们走过?去?,“别抢啊,都是你们的,等我放下?你们再拿,一人?拿一个,不要多拿。”
但是话音刚落她就知道自己白说了,他们一拥而?上,竹匾也被撞得脱了手,莲衣连忙往边上躲,还好没被卷进去?。
其实?本来?未必会弄得如此狼狈,只是那堆成小山的大包子放在眼前,对饿了许多天的难民来?说实?在是难以抵挡的诱惑。有上顿没下?顿,有人?愿意将它们送给自己吃,第一反应自然是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