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树之下,那位叔叔的面容温和,几乎就像是沈希理想中父亲的模样。
但她不?能接受他,不?能接受萧渡玄的这个安排。
沈希垂下眸子,她轻声?说道:“多谢您的恩典。”
她的语气乖柔顺从,但却?一点要向前走的意思也没有。
萧渡玄静默地望向沈希,片刻后他轻轻地牵住了她的手,可沈希仍是没有动。
她漂亮的眼睛低低地垂着,无数碎光敛于睫下,但连眉骨都蕴着昭然的倔强。
她不?满意,也不?想妥协,哪怕他已经将事做到这个份上。
“那是你叔叔,沈希。”萧渡玄的声?音低而冷,“他千里迢迢来到上京,你都不?愿同他打个招呼吗?”
他的话语冠冕堂皇。
萧渡玄无疑是十分克制的,哪怕被沈希在人前忤逆到这种程度,他的容色依然没有任何的改变。
可侍从们已经皆跪在了地上。
开阔宽敞的露台里,气氛瞬时?就变得阴沉,穿堂的风都仿佛停滞下来。
沈希抬起眼眸,她的声?音带着过分的冷静:“您搞错了,陛下。”
“我只有一位嫡亲的叔叔,”她轻声?说道,“他叫沈霜天,死于嘉应二十五年的正月。”
这是当初横亘在他们之间?最深的隔阂,也是为数不?多萧渡玄再也不?想提起的人。
但他没有想到,沈希会?在现今将这笔旧账给再度翻出来。
在他打算将她送上后位的时?候,在他打算向她彻底妥协的时?候。
满腔的柔软心绪全都化作?云烟。
萧渡玄眸色晦暗,眼底一丝光亮也没有,就像是中央洄流的冰冷渊水。
他居高临下地看向沈希,低声?说道:“你一定要这么不?懂事吗?”
萧渡玄做了太?多年的上位者,独断专行,不?容忤逆,哪怕是在床笫间?的私语,依然带着浓重的压迫感。
更何况他这时?候明显是不?怿的。
强势的威压像是骤然倾覆下来的黑云,死死地压在沈希的头顶。
但是这一次,她不?能再退了。
纵然沈庆臣有千般不?好、万般惹人嫌恶的地方,却?也是她的父亲。
剥夺了她的身份,就类似于剥夺了她在这世上最后的立足之处,将沈希这个人的存在给彻底抹杀掉。
从此?她不?再是端庄矜持的沈家女郎,只会?是一个柔弱无依的金丝雀,那远比做禁脔要可怕得多。
她不?愿接受、也不?能接受那样的命运。
沈希将手从萧渡玄的掌中抽出,她低低地向他福了福身:“臣女先退下了。”
说完,她便真的退了下去。
萧渡玄长身玉立,并没有挽留她的意思,但他玄色的眼底里已连丝毫的微光都寻不?见,只余下了冰冷的一片晦暗。
桌案上还摆着一盅乳酪,那是沈希平日最爱吃的小食,也是萧渡玄怕她胃疼,特意令人备下的。
然而她都没有看到,更遑论是用下了。
*
从萧渡玄那里离开后许久,沈希回到休息的宫室里,她没有立刻去见旁人,而是先用冷水洗了洗脸,沁过冷水以后,连原本纷乱的心绪都清晰了许多。
其?实这一切并没有她想象得那般难。
萧渡玄虽然依旧掌控着生杀予夺的权柄,可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知的懵懂少女了。
十五岁的沈希遇到事情会?慌乱、可怕,因为她没有任何底牌,并在萧渡玄的刻意引导下对外间?的世界知之甚少。
但现今她已经长大了,她可以去改变她的命运。
只不?过她被压抑得太?久了,又时?常面对可怕的失败后果?,渐渐地连反抗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