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看到一个好看得不像话的孩子在他面前跪下,对他说,从今往后,这条命就是他七爷的。
那个孩子的眼睛真好看啊,比山涧的泉水都清澈,不染世俗纷争,若是能一直这般清澈就好了。
有一日,那孩子又睁着那双灼灼的眼眸望过来,对他说,为七爷而死是他的荣耀。
那山涧的泉水,从此就从他心底的寒冰上蜿蜒淌过,一点点渗透进去。
“陛下,陛下……”
听到萧策的唤声时,沈铎寒没有睁眼,而是嘶哑虚弱地问道:“他带回来了吗?”
萧策轻声回道:“快回来了。”
“不,他不会回来了。”沈铎寒缓缓睁眼,眸底一片腥红,继而艰难起身。
“陛下可是忘了,您已经派出玄武殿殿主亲自追回萧公子,不会有误的。”萧策将他扶着靠在床头,却见他摇摇头,神情落寞。
“他不会回来了,他恨朕,朕知道。”
63
到了白日,回到北郡,萧乙寻了个由头,再次去了趟恒裕钱庄。
那黑衣人牵着马守在外面,萧乙刚一进去,掌柜见是他,正喜笑颜开要打招呼,就被萧乙拦了下来。
“嘘。”萧乙轻轻将食指放在唇边,再侧头指了指外间的黑衣人。
钱庄掌柜自是精明人,一眼便看出蹊跷,忙压低了声音问道:“公子可是有困难,需要帮忙解决吗?”
“需要帮忙,不过不是解决这个。”萧乙将前一日取来的两锭金子放到桌上,“这笔钱我暂时用不上,先还给你们。你们能否帮我送封信出去?”
掌柜将金子收回,问道:“送信不是难事,公子想送去何处?”
说着,他取来纸墨,递到萧乙跟前。
萧乙快速写完信的内容和地址后,凝声道:“是送去西辽的,拜托了,一定要帮忙送到。”
“放心,公子托付一定会送到的。”
“多谢。”
走出恒裕钱庄,萧乙看到黑衣人神色漠漠看了过来:“你很有钱吗?”
萧乙不欲多做回答:“以前存下的,不多。”他翻身上马,“走吧,现在不赶时间了?”
“不赶,日落之前将你送到阁主面前就行。”黑衣人亦翻身上马,说道,“我叫温洄,以后你也许会经常见到我。”
“温洄……”两匹马一前一后朝着皇宫踏去,萧乙思索着这个名字。
“跟你们的起名方式不一样,因为我是玄武殿殿主。”
听到这话,萧乙不由得侧头望去。这人身骑高马,周身有种宁静之感。容貌虽不多出众,却眉眼如风,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成熟利落。
“你还记得无湮阁第六层的终极考验吗,我那时见过你,萧乙。”温洄淡淡说起,“若你不是阁主的人,我会将你收入玄武殿。”
萧乙自是记得。在无湮阁的那五年时光,是他想忘也忘不掉的记忆。
“你对我说这些,是为什么?”他问。
“我只是提醒你,你是从无湮阁出来的,应该很清楚无湮阁的实力。你觉得你当真能逃得掉吗?”
说完这话,温洄驾着马快步前行,将萧乙落在身后,似乎丝毫不担心他会逃走。
*
重新踏入宫墙之内时,日头逐渐西落,天际处橙红色的晚霞如火一般绚烂,浓烈。
萧乙的目光从天边收回,望向一座座巍峨的宫殿。这里的每一处地形他都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
温洄送他踏入碧溪宫便离开了。偌大的宫殿内,仅见随风一人垂首站立于门侧。
宫落周围,种植着各类知名不知名的花草树木,都在这个初夏时节蓬勃生长。可落入萧乙眼中,却看不到任何活力与生机。
温洄说的没错,无湮阁的耳目遍及泽州大陆,江湖势力庞大,情报体系完善。只要沈铎寒一日还活着,一日不肯放过他,他就一日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
“公子,该用晚膳了。”待他走近,随风开口道。
萧乙收起思绪,轻轻“嗯”了一声道:“他们没有为难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