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个位高权重、心狠貌美的?大人物!
聂家居然能和他?搭上联系?
聂楚容无?奈道:“时势推人罢了,他?需要有人在武林为他?冲锋陷阵、扫清政敌,我需要有人在朝廷之中为我们遮风挡雨、打通来?路。我们都?需要彼此,就这么一拍即合了。”
我还以为聂家扶持各种小?帮派的?首领,已经算是一种代言人战争了,可没想到聂家本?身就是某位大人物在武林之中设下的?代言人,这大代言人带着小?代言人,真是一套夹一套的?连环套啊。
可如果哥舒秀是幕后的?庇护者,为何聂家受到围攻到现在,他?没有出手干预,也没有帮忙阻止?
聂楚容听我问出这话,也只是自嘲而苍凉地笑了一笑,推测道:“我想那位大人找到了更好、更合适的?打手,又或者是,聂家这些年所惹下的?事?儿,已经让他?觉得有些烫手了,再去?庇护就不合算了。”
我只讽声?儿道:“被他?抛弃,你似乎并不觉得惊讶?”
聂楚容淡淡道:“政客比侠客更无?情,我也察觉到了他?近几年来?对聂家的?冷漠,我也已经开始去?寻找新的?庇护人……只可惜,还没找到就……”
说到这儿,他?忽然就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没有任何预兆地叫了一声?儿:“楚凌。”
这一声?儿叫得如此亲切自然,好像四面八方的?记忆一下子活泛过来?,如难以抑制的?深潮一般冲进我的?耳腔,恍惚之间,又好像让我看到了当年,回到了一切都?没有恶化的?时候。
可看了看他?如今憔悴阴沉的?病容,再对比一下记忆里那生命力的?笑颜,我始终难以把两个人的?形象在心中进行重合,好像小?时候那个有点子软弱,有点子娇气、还爱哭的?楚容,仍旧乖乖地活在我的?记忆里,没有走远,不曾离去?,而如今这个心机深沉、狠辣决绝的?人,这个能在谈笑间灭掉几个帮派,可以毫不在意地谋算自己?亲人的?人,好像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
楚容见我沉默许久,忽然笑道:“在房间里憋得久了,有点闷……不如你推我去?小?院里走走吧。”
我其实不太愿意接近他?,不想闻到那股死亡之的?腐味儿,可现在他?这样看着我,对着我笑,我只是沉默地伸出手,帮他?推动了轮椅。
轮椅转动,吱吱呀呀的?声?响从机扩里不断传来?,像是一个垂死的?老人发出的?呓语,又如同一道老旧到了需要修缮的?门,在狂风和暴雨里一摇二摆,木块与木块之间仿佛缺少了润与滑,碰撞和摩擦都?显得生硬与卡顿。
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赫然发现,他?缩在轮椅里的?样子好像一种缩水了的?抹布。
越缩越干瘪,越瘪越萎顿。
把他?推到了小?院里,楚容抬头去?看头顶的?天空,整个人像是缩在一滩阳光里,眯了眯眼,好像那些光线能猛地敲痛他?。
我奇怪道:“你很久没有见过光了么?”
聂楚容苦笑:“很久了,好像五年前你‘死’在那里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已经没见过什么像样的?光了。”
我沉默片刻道:“若想见光,为什么不早点走出来?呢?”
聂楚容只是意有所指道:“走不出来?的?,没有这么容易。”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我,道:“你离开了聂家,就如离了鱼缸进了大海的?鱼儿,你可以活得很好,但我这辈子的?一切都?在聂家,离了聂家,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人人喊打的?聂楚容……”
我却?道:“你未免也太看轻自己?了,如果是你的?话,就算退下来?,也能活得比许多人要好……归根究底,是你舍不得在聂家的?一切吧?”
他?喃喃道:“那你舍得你在明山镇的?一切么?”
我没有回复,他?却?笑道:“你不过经营三年,都?已如此不舍,我在聂家投入了一辈子,又怎能说走就走?”
就在我觉得他?说的?话还算是那么一丁点儿道理的?时候,他?忽然说了一句让我无?比寒心的?话。
“更何况这个家主的?位置,是我杀了大姐才得来?的?,若就这么一走了之,什么都?做不成,大姐当年岂非是白?死了?”
我登时收回了扶着轮椅的?手,声?音倒比数九寒天的?冰锥子还冷、还刺骨。
“事?到如今,你还有脸提大姐?”
聂楚容叹道:“我知道你因为这件事?恨我,可就事?论事?,正因大姐死了,我才必须得做出点什么,才对得起她。”
我冷冷地瞪着他?,同情怜悯之心忽的?一扫而空,但也有点明白?他?的?变态心理了。
他?对自己?登上位置而付出的?代价耿耿于怀,却?又同时生出了一种近乎扭曲的?自恋,好像自己?下了这么狠的?心,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那这代价就一定是值得的?,由此推论,杀死亲姐姐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儿,定然也是一件了不得的?成就,而如果退出聂家,这一切的?代价和成就都?会反噬过来?,把他?的?骄傲给?彻底撕裂。
我只好把心里藏着许久的?话拿出来?,像把滚烫的?刀子一把把抽出来?,一句句地敲在他?的?脊梁上!
“你被那些叔叔伯伯撺掇着暗杀了大姐,她死后,你便?觉得自己?没了退路,又恨上了这些叔叔伯伯和哥哥,索性一条路走到黑,把他?们也想法?子剐了,可若能重新选一回,你还觉得大姐的?死能解决一切问题么?你还认为自己?的?路是对的?么?你还觉得你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不是报应么?”
聂楚容似乎感觉到了我身上的?肃杀之气,沉静的?目光已没有之前那样的?坚定。
“实话是……我不知道……”
他?惨然一笑,看着自己?袖子里伸出的?双手:“我曾经深信自己?走的?路能保住聂家,可好像,最后也没有真的?保住什么……”
所以,你终究还是后悔了么?
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头看我,好像看我比看光更顺眼。
“不过至少到了最后,我保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