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昭不?解,劫狱之人该是对天?牢的路径十分熟稔,也?清楚秋后问斩了?一批罪犯,此?刻牢中空荡荡,除却云阳侯府的人,再无?其?它。
但不?伤无?辜的仁心用在此?时,未免有些违和。且既为劫狱,怎会只救走三五随侍,却把云葳这主人和她最在意?的桃枝留在了?牢中,活活烧成了?焦炭呢?
那两具尸骸的模样,文昭派秋宁亲去查证过,秋宁觉得身形与骨骼尽皆相像,两具骨骸紧紧抱在一处,一具有云葳贴身不?离的发簪,一具双腿皆残,符合被大理寺问讯敲断了?腿的桃枝的情?况。
至于那日一早办差格外积极的三司郎官,一刑部尚书戴远安,一大理寺少卿,一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尽皆亡命牢中,涉事之人皆死,文昭休想再得到那日事发前的分毫内情?。
罗喜率御前侍卫赶去天?牢时,只有浇水灭火的份了?。
文昭连日来只管自欺欺人,桌案上压下了?无?数朝臣的奏本,尽皆不?予回?应。
她不?信云葳那等机敏的小?丫头,会命丧火海,可她派人查来查去,竟丝毫线索也?无?。
眼下,她就差疯癫地逼人循着京城四门外的车辙印子,一条一条来追踪去向了?…
文昭忽而懂了?无?头苍蝇的苦闷境遇。
禁宫内给吴尚宫下蛊毒的人,秋宁查不?出?,这线索便也?断了?。
京城里将云阳侯行压胜邪术的风声散布出?去的人,萧妧摸不?到,整个就是末路穷途,山穷水尽。
而始作俑者吴尚宫,成了?文昭仅存的希望。她将人悄无?声息地放还,希望可以拿此?人做饵料,钓出?幕后那个操纵构陷之局的罪人出?头,尽管希望渺茫。
可事实再度给她浇了?冷水,不?过两日,吴尚宫中毒不?治身亡,那威胁字条里承诺的,吴尚宫只要办成差事便可得到的解药,自是泡影一片。
都是死局罢了?。
而今,文昭脑子里盘桓着的,悬而未决的疑惑,还有一点?——敛芳的去向。
敛芳是暗卫出?身,应付刑讯轻而易举,即便被押在天?牢,那日既有人劫狱,寻常狱卒都能?出?来,敛芳定然逃得脱,可这人音讯全无?,尸首里也?无?有她的那一份,竟然失踪了?。
暗卫在领了?差事的第一日,便被强行喂下了?毒物,只为控制他们一生尽忠,是以他们要定期服用解毒之物,不?然性命难保。敛芳若活着,肯定会回?宫来求解药,这是文昭最后的期待。
*
云葳再度醒来时,正躺在一摇晃的马车里,身侧的人也?已换成了?阁中执事蓝秋白。
“阁主醒了??”蓝秋白花甲之年,两鬓斑白,手捧着温热的茶盏,送去了?云葳的嘴边,温声道:
“喝点?水吧。您缓缓,想往何处去躲躲?公然劫了?刑部天?牢,您这会儿回?不?去了?。”
“她怎会帮我们?”云葳咕咚一口干了?茶水,缓解着喉咙干裂的痛楚,疑惑道:“她被发现可怎么办?”
“见过她的都灭口了?,查无?可查,放心。”蓝秋白甚是淡然。
云葳后知?后觉发现,她一头青丝杂乱地垂在胸前,有些茫然地问着蓝秋白:“我的玉簪呢?我入狱时那物件还在。桃枝她在何处?她伤得很重?,要找大夫的。”
蓝秋白阖眸一叹,语气甚是苦楚:
“桃枝残了?腿,走不?得路,主动放弃了?。是她拔下了?你头上玉簪,插去了?同牢重?伤的一婢子头上,她让我们嘱咐你,务必好生活着。她的用意?,您该懂了?。阁主,节哀。”
“嚓啦——”
云葳怔愣当场,手中的茶盏倏地滑脱,迸溅了?满车碎瓷片。
木讷地呆坐在摇晃的车中,云葳如?木偶般丢了?魂魄。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挑起轿帘,四下张望时,只见马车行进的反方向,京城内滚滚黑烟腾空起,是大火漫天?的痕迹…
浮华转瞬十月中。
襄州的一处深山竹林里,有一静谧的小?竹屋坐落其?中,雨雾空蒙间?,宛若人间?仙境。
蓝秋白解下染雨的蓑衣,自袖口里捏了?封信件出?来,意?欲递给消沉呆愣的云葳。
云葳一身粗布素衣如?雪,青丝如?瀑低垂,眉眼间?皆是落寞。
她余光扫见了?信,却无?意?打开,只轻声道:“朝中有消息了??她如?何发落的?您说吧,我不?想看。”
蓝秋白难掩担忧,俯身拎了?个小?蒲团落座,缓缓道:
“压胜的事,今上说查无?实据,只道你在刑部意?外身亡。但过府验毒的太医被杀,又有大长公主口供为证,你制毒的动机不?明,难逃论罪。她以人死不?追罪为由,革去了?你的爵位,以庶人礼落葬京郊。”
云葳低垂着眉目,良久,才闷闷地回?了?个:“嗯。”
“阁主,人死不?能?复生,您得振作起来,这些事总要有个了?结,不?好这般囫囵着糊弄日子。”蓝秋白见不?得云葳浑浑噩噩的消沉度日,温声劝着她。
“桃枝在哪儿?可否…把她带回?来?她跟了?师傅几十年,让她们长眠一处,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