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出?口,本尚算平和,可说到一半,云葳忍不?住掩袖捂住了?嘴,口齿也?含混了?起来。
“属下…尽力。”蓝秋白此?番才算认识了?云葳,这丫头原来如?此?重?情?。
“多谢。”云葳忽而躬身给人长揖一礼,眼尾垂落了?两道泪痕。
蓝秋白赶紧将人扶住,转手给她擦去了?眼泪:“今上那儿,您要给个口信吗?还有宁夫人,她您也?要瞒着?”
“劫狱杀了?朝中三个命官,我造毒也?是事实,我没脸没立场回?去见陛下了?。这般结局也?干净,免得她因我而为难,再受朝臣谏诤。”
云葳垂着脑袋,怅然一叹,又问道:“南疆战局如?何?云瑶呢,可因我受累?”
蓝秋白照实回?应:“云瑶被雍王接走了?。南疆…岭南叛乱皆定,萧蔚被今上派去了?南绍支援,国朝兵士与战力大涨。”
“代我给萧蔚送封信吧,把京中的事详尽写出?来。我娘深入南绍腹地,约莫得不?到京中的消息。萧帅与她会师时,若想说实情?,便说罢。”
云葳话音轻飘飘的:“案子要查,从太医处查凶手,务必审慎行事。”
“好。”蓝秋白见云葳的脑回?路尚算清明,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靥。
“我在天?牢濒死时,身侧那人所说的话似乎藏着报复的快感。那中年人好似是刑部的,去查查他,与我有何冤仇。”
云葳拧眉静思须臾,脑海中迸现出?了?意?识游离之际,耳畔响起的那句阴鸷的话音来。
“无?需再查,那人是刑部尚书戴远安。他和你无?仇,和云崧父子有仇。先帝时,云崧办过一案,复核是云山近,牵累他贬官西北数载,怕是怀恨在心了?。”
蓝秋白一早查了?那几个意?欲将云葳灭口的官员底细,自是对答如?流。
“西北?”云葳眉目一凝,心底涌起了?一股可怕的思量,那里可是毗邻西辽的边陲地。
蓝秋白笑得愈发深沉:“阁主安心,属下会派人追查,但这是二十载的旧事了?,您得有些耐心。”
“有劳。”云葳微微颔首,复又坐回?了?窗前,静观雨雾穿林。
暮秋十月,京城定然干燥萧索,没有翠绿的竹林,也?不?会有潮湿寒凉的秋雨。
云葳忽而想起,她在京中从未认真感悟过暮秋初冬的景致,也?不?知?那空寂的枝桠缝隙里,有无?文昭的视线。
十四岁,是她第一次见证京城的秋,独属于北方城池的肃杀壮阔,不?似南国秋日的婉约惆怅。可即便是那一年,她也?未能?见证京城踏入寒冬,因为对文昭的忌惮,一早躲去了?雍州。
文昭说过,她喜欢大兴宫皑皑的玉屑覆上朱红的宫墙,可云葳没见过,实在想象不?出?那是怎样的景象,约莫日后也?没机会了?。
斗转星稀,冬月悄然而至,漫天?浓云低垂。
文昭立在宣和殿廊下,眼见院子里仅存的最后一片枯黄似羽蝶折翼,在冷风中打着旋儿,飘零不?知?归处。
她憧憬过今岁生辰时,拉着云葳那小?东西一道,坐在高耸的城楼上看京城年关的灯火辉煌,玉屑纷飞。
今时想来,好似梦一场,沉浸其?中的欢畅尚来不?及回?味,醒来时眼角却已清寒湿冷,心底空寂无?依。
“云葳的墓在何处?带朕去看。”文昭神思飘渺间?,丢了?魂儿一般询问身侧的秋宁。
秋宁眸光一怔,京郊小?山包上的一抷土罢了?,有何可看的?
“备马,引路。”
文昭忽略了?秋宁的呆滞,固执地甩袖走下了?石阶,非要出?宫不?可。
秋宁长叹一声,拗不?过文昭,只得依言照做。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迎着萧瑟的西风,在荒寂的京郊山间?游走。
“…陛下…”
秋宁有些局促地唤住了?文昭,指着眼前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包,怯懦提醒道:“便是此?处了?。”
文昭愣在了?原地,眸光并青丝凌乱,被寒风吹得头晕目眩,哑然半晌。
无?神的眸光四下观瞧了?一圈儿,文昭拧着眉梢,沉吟半晌才道:“她没死…对,没死,去查。”
“……陛下”
秋宁满目疼惜地望着文昭,却也?无?从开解:“逝者已矣,您…莫再自苦了?,好吗?”
文昭觑起凤眸,甩了?秋宁一记凌厉阴鸷的眼刀,继而又以眼神示意?秋宁,让她去看山坡处毗邻的另一个小?土包处崭新的泥土翻动痕迹。
那处埋着的,是桃枝。
秋宁蒙头转向,盯了?半晌,脑海中忽而嗡地一声,惊诧抬眸的刹那,恰恰对上文昭嫌弃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