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摩柯。
摩柯摇了摇头,避开了老太监欲搀扶他的手,他走上前,站在铁链锁住的门前,盯着不远处暗红色的宫墙。因久病沉疴的眉眼舒展了些,好似清风伴明月,久违的露出一抹笑:
“无妨,她自缓缓归,我便在这里等她。”
“可这风大……”老太监本想再劝,瞥见摩柯双眸里闪烁的细碎笑意,人还未见到,喜悦已涌了出来。老太监张了张口,终究将话咽了下去,将披风盖在了摩柯身上,“多久……老奴都陪殿下。”
老太监笑道:“老奴还是第一次见殿下如此着急的模样,想必阿沅姑娘瞧见殿下,也会很开心吧。”
热辣的日头照在身上,确实难熬,却也远不如迟来的时光难熬。摩柯耳闻老太监的笑声,抿了抿唇,许久才笑道:
“故人相见,总是欢喜的。”
笑声爽朗落拓,心里却不由得紧张起来。她……
她见到我……会开心的吧。
一如我见到她。
想明白后,摩柯本总是染着忧郁的双眸骤然明亮起来,灼灼似烈阳,再热辣的日头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第136章136◇
◎能不能出宫……就看今夜了。◎
二皇子玉宵偌大的寝宫。
暖阳自窗棱折射进来,七彩琉璃般梦幻的光落在少女仰头望着他的那张养了许久,逐渐白嫩细致的芙蓉面上,不知不觉,当初那个乡野来的干干瘦瘦的丫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像猫儿一般伶俐狡黠的少女。
少女因惧怕,眼底很快浮起一层云雾,云雾之中一双琥珀色的猫瞳清清楚楚映着玉宵怔愣的俊容。
一瞬间,他的胸口好似……又被猫挠了一下,好似破冰的激流,逐渐鼓噪起来,激流之下是翻滚的岩浆。
那股岩浆自胸口逐渐扩散、蔓延,逐渐眼底开始发热。
他在这股血热鼓噪的冲动下,身体先于思绪,伸手抚向面前那张芙蓉面,触及的一瞬间,玉宵略微一顿,而面前的少女颔首,主动将柔软的面颊倾靠在玉宵向来执笔略显粗粝的指腹上,蹭了蹭。
一瞬间,玉宵眸光一暗,眼底仿佛有什么裂了开来,他一把将少女打横抱起,走进屏风后——
日落西山。
金色的阳光自枝头落下,逐渐消失在暗红色的宫墙里。
摩柯仍如一棵挺立的松树般,伫立在落了锁的宫门前,在他身后,老太监又是捶肩又是捶背,早已站不住了,苦着一张脸:“殿下,都站了几个时辰了,歇歇吧……”
“你若累了,自去歇息,不必等我咳咳……咳咳咳……”
摩柯低咳着,苍白的俊容因剧烈咳嗽浮现两抹病态的红。
“唉,殿下……”老太监认命的拍拍摩柯的脊背,“殿下这是何苦,夜深湿气重,你这身子才刚好,还是换上些厚实的衣裳吧。”
老太监欲解开摩柯身上轻薄的披风,摩柯拂开他的手,将衣领拢紧遮住领口只有细看才会发现的墨字经文,双眸盯着阳光褪去、显出一片青色苔藓的墙角,因久等眸中沉寂了些,却并未完全消散。就像柳梢头初现的银月,莹着一层温润的光,他向来脾气极好,哪怕等了几个时辰也不觉得烦躁,唇角仍挂着浅淡的笑意:
“很快了。你不必等我,先回去休息吧。”
老太监自是不肯走,见摩柯是决心要等阿沅姑娘回来了,一边嘟囔着:“玉泉宫多的是侍女,按理说,阿沅姑娘应该早就回来了才是……”一边凑到锁紧的大门前,不甚雅观的将双眼怼在尚未合拢的门缝前使劲往里瞧,“奇了怪了,大白天的锁什么门?殿下在里头等总比在外头好……”
那浑浊的老花眼怼上门缝的一刹那,阿沅猛地捂住口鼻缩到门后,心脏砰砰砰一下比一下剧烈。
她两手抱着一只肖似她自己的小小玩偶,手里这只是母玩偶,而在玉宵殿内的“她”,则是子玩偶。
起因便是阿沅实在没有研习仙术的天赋,小小一傀儡术怎么也学不会,其实仙法又岂是一朝一夕学的成的?沈易深知,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在两只娃娃上以血为咒下了子母蛊,当时的阿沅不知,后来才知道,这才不是什么仙法,这是妖法。
子蛊自然能化作她的模样,只可惜此术本就逆天而行,至多只能撑住一夜的功夫。一夜过去便自动化作原型。
而且子蛊若受重伤,必然反噬到母蛊身上。
此刻母蛊所在的娃娃好好呆在她手里,她便知道,起码在玉宵那儿,一切都好。
她看了眼受伤的食指,为了下咒可费了不少血,现在还疼呢。耳边听着门外老太监久久不绝的嘟囔声,眼前不远处是沈易于白烟袅袅中打坐,远山般的长眉紧蹙,头面覆了层浅浅的细汗,也不知沈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摩柯偏又寻了过来。她乍一看到摩柯是很开心不错,她又看了看天边的银月,咬了咬牙,可是偏偏是这个时候来……
只有今夜,她绝不会让任何人打扰沈易,也绝不能、决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而且……她答应过沈易,不再见他了。
她紧紧盯着被龙涎香包围的沈易,浑不觉,下唇已被咬的血迹斑斑。
能不能出宫……就看今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