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珣呼吸中都是冰凉的风雪,寒意阻拦不了他快马加鞭的速度,一行人中下属和马匹都已疲惫至极,然而没人在这个最重要的时机开口停歇。
像他们郎君,因为妹妹要出嫁了,即使疲累,但整个都处于一种无法言喻精神振奋的状态。
受崔珣情绪的感染,众人迫切奔赴京畿的架势与当初离开的依依不舍全然不同。
崔顾两家结亲,是年头一件备受津津乐道的盛大喜事。
入了城门,天色昏暗,街边各大小巷都亮起灯,照得地上白雪一片晕黄。
崔府挂上了红灯笼,大门处的牌匾、石阶、石像统统被下人清扫了个干净,崔珣风尘仆仆地策马停在府前,台阶上扫雪的下人一看清他的脸,便丢下扫帚叫了他一声,接着跑进门里通知管家。
崔樱得知崔珣回来的消息,手中的书卷掉落在地,她顾不得去捡,翻身的动作充满了笨拙,激动得连鞋履都套不进去。
她很着急,生怕磨蹭太久,导致浪费了见到崔珣的光阴。
落缤劝她小心脚下,崔樱才念起自己日益笨重起来的身子。
如今歇在家里,她上身所穿的小衣都是被落缤改过尺寸的。
而她骨架纤细,即使多长了点肉,从外形看起来不过是比以前丰腴了一点,等到冬日外面的衣裳一遮,就更不显眼了。
过不了多久,她的房外晃过一道身影,崔珣夹着满身绒雪,眼神清亮,俊脸秀慧,出现在门口。
“阿樱,阿樱啊——”他声音与他俊秀的容貌相反,响亮无比,将崔樱的名字念得荡气回肠。
“阿兄我回来了。”崔珣走进来,摘掉头上的毛帽,卸下厚实的披风交给跟着他的婢女,他两眼迫不及待往里眺望。
当崔樱柔声且激越的腔调从寝内传来,崔珣未语先笑,眸光灼灼。
崔珣赶路赶得很急,他生怕会赶不上崔樱的昏礼。
灵州比京畿还早下雪,天寒地冻,河面结冰,船只难行,崔珣便选了陆路。
然而陆路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走,他这一路基本马不停蹄,如果再晚数个时辰到,那他绝对就参加不了。
崔珣的归家对崔家喜庆的氛围来说,是锦上添花。
崔樱透过他的气质和眼神,揣测推断他在灵州过得怎么样,她阿兄成熟了,整个人都内敛了不少,然而一说话,不管是气性还是神态都是锋利的,那种疏狂气从他根骨里散发出来,让他像极了一只矜傲的白鹤。
崔樱曾以为他回不来的,他本就是在灵州任职,没有调令和上面允许他不能轻易离开那,但她听崔珣说,是太子准许他回来的,崔樱笑语晏晏的神情一僵。
贺兰霆放她走后,日子便恢复得如同一滩死水般平静。
但崔樱不敢怠慢,要想验证一个女子是否怀有身孕,需满上不少于一个月的日子,这还是往少了算的天数。
而对方一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崔樱猜想贺兰霆大概也是在等她传出有孕的消息。
但她不可能立马让大夫诊脉,查出她怀胎好几个月了。
要是让贺兰霆知道她此前有意瞒着他,以他的脾性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崔樱推算了下日子,最后才在前两天,透露出自己月信没来的事。
既然要伪装,也要伪装得像一些,就满足了贺兰霆的想法,让他认为自己是跟他最后一次欢好才有的孩子。
崔珣用长箸夹起放在火炉上烤了一会的橘子,用帕子捂着,觉得差不多了才不慌不忙地剥开橘子皮。
他没注意到崔樱短暂出现的异样,等他将果肉放在掌心,摊开示意妹妹捻着吃时,崔樱神色已然恢复如常。
他跟着提了一些无伤大雅的事,还眼尖地看出崔樱近来丰腴了不少。
崔樱不自在地拢了拢身上的衣袍,其实她照过镜子。
她的身姿脱离了纯真少女才有的曼妙,变得宛如被人挖开熟透了的艳红石榴,白皙糜艳且不失凹致。
她想,兄长还知道她身上现在背负了两条人命。
他现在已经是肚里孩子的大舅父了。
崔珣将她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阿樱,你的鞋呢。”
崔樱的鞋好好地穿在脚上。
崔珣探身看了一眼,摇头,“不对,我说的是你进顾家门要穿的。”
他明净的眼眸里含了一抹恰似春山般的缱绻温柔。
“我看好多人家成亲,新妇当日都下不去榻,你也会在榻上待上一整日吧,要等顾行之来迎你?那我呢,阿兄我要做什么,明日你成亲,我总不能一点忙都帮不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