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慎眉头紧皱,听沈洁说?到此,脱口而出:“难不成他们……相识?”
“不仅相识,”沈诘道,“大抵以为也是被我?提来审讯的,面色大变,连连求饶。那场面,真叫一个精彩。”
不远处响起?一声?沉闷的锣声?,接着,仿佛是檐上?的鸟终于受不住这整日的喧闹,振翅飞走,又抖落好些灰尘。
也不知道场上?那临波府最终撑过了几轮。
“这是什么意思?”两人对视着,不作声?,陈澍眨眨眼,问道。
“沈右监的意思是,这马匪与临波府之人相熟,而临波府又远在千里之外,二人无亲无故,只能是一个原因——”
马匪,马匪,既是“马”的匪,不仅骑马,更是抢马。此贼初现,是因为如今朝廷设了贩马的种?种?条例,详实?至马奶也有?管制,个中油水普通贩马户捞不到,自然有?这些“应运而生”的马匪来捞。
而究其原因,无外乎是临波府的势力太盛,前些年几乎有?了“御马府”的俗称,便是皇帝勋爵所?乘的马,也是要自这临波府手中过一道的。要说?这些单瞧着漂亮的御马也就罢了,有?几年,连御下骑军也得要管临波府要好马,事?涉军权,传至朝堂之上?,这便是犯了大忌讳。由不得临波府不情愿,很快得了一个皇商的名头,瞧着是威风了许多,可府中所?行一切生意都?要过随检官差的手,不仅连每日所?得都?记得明白,连哪匹马是良马驽马,哪种?马可贩给平民,哪些马又温顺得可以送至御前都?一清二楚。
在这样严苛的规矩之下,要想多挣些银钱,多捞点油水,自然要多动?些脑子,多钻些空子。来参与论剑大比与权贵攀亲,这是其一,送上?等马奶给办事?官差,劝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谋求共赢,这也是其一。
相对的,买些来历不明的马,再卖些来历不明的马,无论是以次充好,还是低价销赃,都?是黑白通吃,闲钱硬挣的好办法,更是其一。
端看这临波府想不想罢了。
毕竟那些马匪手里的马匹,确实?是平白地出现,又平白地消失了。
沈诘轻飘飘地接过话头,简单提了一句,道:
“这淯南猖獗的马匪,屡剿不灭,背后没有?些非比寻常的势力撑腰,我?是不信的——二位信么?”
“他也不信。”陈澍动?作快,大抵也是终于能答上?来了,赤诚地一手指向云慎,抢答道,“抓那马匪的时候,云兄就说?过这马匪背后一定?有?人。”
这么说?了,她还转头看向云慎,面上?一副得意的神?色,倒似等着云慎夸她一样,尾巴翘上?了天。
“……在下确实?说?过。”云慎无奈道,“但那也是一时的妄断,作不得数。”
“不然。”沈洁又笑了笑,竟显得有?些满意,轻柔道,“这也是我?这番的来意。临波府或与马匪相勾连不假,这是我?要查清,也一定?要查清的。但这捉马匪有?你,送马奶也有?你,而你,既不参与这论剑大比,也不出自武林各派——一个书生,留在点苍关所?图为何呢?”
“他要去赶考的!”云慎沉默不答,却又是陈澍插话了,看着他的眼色,道,“我?问过他的,不过是不急于一时,他又有?旁的事?要忙,所?以顺路结伴,路过点苍关了,待此间事?了,我?再陪他去……去哪来着?”
“哦?”沈诘兴致盎然地追问,“去哪?”
“我?……我?不记得了。”陈澍挠挠脑袋,又扯扯云慎的袖子,发觉扯不动?了,小声?讨饶道,“沈大人问呢,你要不就老实?说?了,反正你是好人,沈大人也是好人……”
“我?当然是要明白告知沈右监的。”云慎面色不变,终于开了口,稳声?道,“毕竟沈大人是官,在下是民。”
“哪有?官不官民不民的?”沈诘笑了一声?,也不阴不阳道,“就在这小巷里,也没有?旁人,有?什么不能给我?听听?——或者说?,有?什么不能给小陈姑娘听听?”
机锋初现,陈澍还瞪着大眼睛,好奇而懵懂地随着沈诘的话瞧向云慎。她与沈诘大抵是全然不一样的,那幽黑的眸子圆极了,又很是湿漉漉,就这么全心?全意地瞧着人,倒似是温润的宝石一般,沉甸甸的。
“沈右监言重了。在下不过是打?算去拜谒故人,行程轻松,又觉得论剑大比殊是有?趣,也有?心?结交诸如小澍姑娘这样的豪侠,因此多逗留了些许时日。”云慎顿了顿,又道,“沈大人既有?此问,想必是还查到了什么吧?”
“敢问阁下,是去哪里拜访故人呢?”沈诘不为所?动?,只道。
“密阳坡。”
陈澍也应声?后仰,面上?泛着快活,应和道:“对对,是密阳坡,我?也记起?来了!”
她的语调欢快,可这小巷里凝滞的一角却不似她这样欢快了,日光转冷,透过那砖瓦勉强落进来的阳光也不带暖意,一片灰濛濛的,连片刻前日照带来的些许暖色也渐渐变淡了。
秋日里的太阳似乎是这样的,每一段暖,便要跟着一段冷。
沈诘终于敛了笑意,又道:“……你可知密阳坡正处昉城之东,不过数十?里,而昉城——”
“——正是恶人谷*的地盘。”云慎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