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知道,也敢在本监面前这么坦然地说?出口么?”
“在下是去寻故人,又非别有?用心?,清者自清。再者,沈右监既这样咄咄逼人地问了,又怎敢不答?”云慎也是一笑,冷声?道,“既然在下已答了,沈大人可否如实?相告,为何要如此折腾,挑这样的一个时机来质问我?,甚至牵扯上?陈澍?——沈大人今日看似是就临波府之事?同我?二人打?招呼,可实?则是冲在下的身份而来,如此来势汹汹,我?若再瞧不出来,那便太傻了。”
“哈哈!”沈诘笑道,旋即又抚掌,道,“好!我?且信你!不过我?瞧你与小陈姑娘这般亲厚,赶考这样的话就不必说?来哄人家姑娘了,你说?呢?”
又是一声?锣响,云慎的眼睛睁大,皱眉道:“沈大人为何……”
“你当我?派人千里跋涉去孟城,险些跑死两匹马,就为了这一个小小马匪么?各村各县应试的穷秀才都?登记在册,只消翻翻,便知这里面找不见姓云名慎的了——丈林村整整一村,甚至无人识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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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何誉远远地望见陈澍与云慎二人,急忙挥手示意,朝云慎大喊,“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陈澍由云慎牵着,面上?呆呆的,似是若有?所?思,云慎低头打?量她一眼,也不出言提醒,但引着她来到观赛台楼下,松开手来。
再次回到论剑台下,周遭又是一片嘈杂,他只好也撑着嗓子同何誉喊道:“路上?撞见了沈大人,问了几句案情!”
“什么案情?”何誉问,又瞧瞧陈澍,不免担心?,当下便问,“这论剑大比可是出了什么事??唉,我?早便说?这论剑虽是往来交际,也算约定?俗成,可也太过于危险了些,尤其如今还面向小澍姑娘这样的……”
“却不是论剑大比的事?。”云慎道,不顾何誉吃惊之下,脸上?不自觉露出的失落,他只漠然抬头,看向北台,道,“临波府这场比试可比完了么?”
“快了。”何誉道,“严骥原本也不指望赢的,如今撑到第五场,也算是能回去交差了。”
“他倒是能交差了。”云慎喃喃道,不觉又冷笑了一声?,又回头,隐蔽地看了眼陈澍,才朝着何誉温言道,“何兄先回吧,有?我?看着她,不会走丢的。”
“成——我?哪里是来找你们的。”何誉先是应了,又苦笑道,“那观赛台上?除了我?,尽是些高官,武林盟主来了,点苍关总兵也来了,也就是沈大人还能借口有?案子逃过去了,我?要是手里有?案子,我?也逃了……”
说?归说?,何誉仍是一面絮叨一面转身上?了观赛台,陈澍与云慎又被人挤来挤去,不过这次是比试正到尾声?,好些人提前离场占据那些酒楼食肆去了,因此挤着挤着,倒显得人群里空闲了不少。云慎那个单薄身板,又无拳脚功夫,护陈澍也护得艰难,过了好一会,似乎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从方才在巷中便一直在出神?了,究竟在想什么?”他问。
陈澍这才恍然一般,抬眼瞧他,有?些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又犹疑半晌,才道:
“为什么会有?地方叫恶人谷呢?”
恶人谷这三?个字,陈澍说?得清楚,不曾避人,因此身边路过的那些观赛者也有?零星几个看向她的,似是好奇。但她却只看着云慎,仿佛眼睛里只瞧得见云慎一样,安静地等着云慎回话。
云慎一怔,却是笑了,无声?地缓了口气,收回护着她的手,反问道:“你发呆这么久就是为了想这个?我?还当你……算了。恶人谷就是恶人谷,顾名思义,但凡是恶人谷中出的人,都?是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的。传闻此谷早在前朝时便有?了,正是昉城偏僻,流放了许多恶贯满盈的罪犯,彼时又正是战时,前朝自顾不暇,混乱之中便由得这群恶匪抢下了这块不毛之地。”
“那……”陈澍又思考了许久,久到云慎又要出声?问她,她才又不确定?地道,“……我?们捉的那几个马匪,也是恶人谷的人么?”
下午的最后一场比试终于结束,骄阳还高挂着,论剑场人头攒动?,二人不得不躲到原先用作登记的小木桌边上?,听得耳边不同嗓音正唤着亲友,许是暑气未褪,有?人甚至急得出了哭腔,又很快被其他人的喊声?淹没。
云慎撑在桌前,勉力站在原处,闻言先愣了愣,险些再被人流冲走,又飞快地回神?过来,紧紧抓着那椅把,才道:“……不是这么算的。一者恶人谷在淯水之北,据丈林村数百里,甚至上?千里,为何昉城无甚马匪,反而淯南匪类频出呢?二者这些马匪所?图无非是银钱,若是恶人谷之人,大可回他的淯北,欺男霸女也好,打?家劫舍也好,何苦来这朝廷的眼皮子底下做贩马的生意。”
“可你也说?过,那些马匪是有?所?倚仗才来。”陈澍道,又转头瞧了瞧从论剑台上?灰溜溜下来的临波府弟子,道,“你觉得严骥是那样的人么——就不说?严骥,临波府远在漠北,比起?那昉城,不是更在千里之外么?再瞧他们今日的样子,连明光堂这几个下盘不稳,畏手畏脚的弟子也打?不过,如何是那马匪的‘倚仗’?”
放眼望去,只见那些临波府的弟子聚在一起?,正商量着什么,只有?严骥,不知又从哪里找来两根草来,叼在嘴里,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着,直到某一刹,他似乎看向了这边,看见了陈澍,原本耷拉的两眼突然有?了光,伸直手臂用力地朝她挥舞着。
可陈澍已然回了头,同云慎认真地探讨着,就这么生生地错过了。只有?云慎抬眼,瞧了眼那在人群中生动?得突兀的严骥,却不知心?里计量着什么,不曾回应,也不曾开口同陈澍说?,只装傻一般地沉默着听完了陈澍的长篇大论。
“我?知你瞧着那严骥、李畴,表面光鲜,一表人才,便轻易信了他们,”云慎慢吞吞道,笑了笑,“可知这世间人心?难测,何况这些江湖人士?大都?有?两幅面孔,如今瞧着良善,待翻脸了,究竟本性如何,还犹未可知。”
那严骥还在奋力地朝着这边挥着手,甚至扬声?叫起?陈澍的名字来,不过隔的有?些远,或是周遭人声?太杂,听不真切,只听见陈澍脆声?地应了下来。
“我?当然知晓每个人都?有?两个面孔,就算往日不知,今日也该知晓了。”她诚恳地道,也瞧着他,
“你不就有?么?”
此话一出,云慎原先不自觉露出的笑意便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