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难得的温情,在孩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房里传来些微的响动声音,顾怜醒了,她穿着单薄的衣裳出来,眉间还有一丝媚意,夹杂着点点零散的埋怨。
她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萧迟砚一眼,又扭着身子进屋,但唇上却是抿着笑的,开始打开柜子收拾细软。
她只以为是在终年的忙碌之后,萧迟砚难得陪伴他们母子进行的一场短暂的放松。
顾怜虽聪明,但却也捕捉不到偌大京城里的一丝不同寻常。
她在妆台上开始清点自己喜欢的首饰,找最衬自己肤色的口脂颜色,未曾留意身后人悠长目光中的浅淡愁绪。
萧迟砚靠近她,稍弯下腰贴近她的脸颊,仿佛想用自己的全部来给她换一条完全平坦的后路。
他将陶琅扶起来,好像终于大发慈悲般,“你先回宫,待朕处理完这些事情,再来陪你。”
陶琅低声应是,在踏着一地狼藉走出殿门时,才终于膝下一软,她膝上的裙已经被血迹渗透,但此时没有人来照料她,她的贴身宫女已经全部在殿里丢了命。
待她走后,楚怀安才问谢明道:“去追萧迟砚的人回来没有?”
谢明摇头,“萧将军的夫人被掳走了,他心底担忧……难免做出冲动之举,皇上莫要怪他。”
“就算是担忧也要分清时候!”楚怀安皱眉,心中满是烦躁,“他如此莽撞追出去,若是丢了命,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又道:“为了一个女人,犯这种错误,实在是愚蠢!”
谢明低下头,不敢答话。
在殿外,扶着门缓解疼痛的陶琅将他的话一字不漏尽数收进耳中,忽然在想,若是此时被抓走的是她,楚怀安是救还是不救她,还是届时再立一位皇后……
她心中冰冷,迈动步子慢慢往前走,面颊上滑落泪水,不远处的韵婕妤正为了家中唯一一位独子匆匆赶来,在路过陶琅时,怨恨地看了她一眼。
马车不止已经走了多远走了多久,像是没有尽头一般,车内却已经安静下来,只剩下有偶尔的啜泣声传来,没有人想要主动寻求活下来的机会,苦等着有人来救。
顾怜焦急地等待着一个信号,无论是来自诚王的人也好,或是来自萧迟砚的人,总比她现在什么也不知道只能待在原地等一个结果要好。
先前为她解开绳子的男孩儿正抱着另一个小些的男孩儿蜷缩在她身旁,忽然间,那小些的男孩儿好像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大声哭出来。
顾怜看去,只见同样挤在角落的一个年轻女子,喃喃自语着,神态疯癫,她将头上的簪子拔了出来,猛地往自己的颈间刺去,抽搐两下便没了呼吸。
顾怜慢慢捂住自己的嘴,心底藏着的怕意被她的自杀而引了出来,她为什么要自杀?
来不及多想,她将那个哭的厉害的孩子抱到怀里,轻声安抚着,就像是对自己的孩子一般,感到心疼。
血迹从伤口处开始慢慢流淌出来,染湿了马车车壁,同样年轻的另一名女子大声哭着,“死人了!有人死了!”
好像车厢内只有她是崩溃的,两名老夫人,顾怜,和两个孩子,都沉默到可怕,他们心里好像明白是为什么,却不愿细想。
那个女子的死,是为了名节?还是因为真的害怕?
车外的人听见动静,很快走进来一个大汉,他看了眼车内的尸体,很是唾弃地‘啧’了一声,“还是个嫡女,刚上车就死了,真没用。”
他的眼神不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看一根烂木头,看一个块无用的土疙瘩一般。
他将那女子的尸体拖了出去,不多时,外面传来一声闷响,尸体被丢下了车。
顾怜有些遍体生寒,但她相信萧迟砚一定会赶过来救自己的。
另一辆马车上,诚往从车窗外看去,见萧迟砚怎么也甩不掉,眼见马上要进梁州了,他有些烦厌地对外吩咐道:“把顾怜给本王带出来,另外吩咐弓箭手准备好。”
过了会儿,顾怜被押到他的身前来,诚王吩咐自己的这辆马车停下,然后捉着顾怜就这么站在车前。
顾怜的颈间被他用匕首抵着,说不出话来,但她的周围都是架满弓箭的人,眼见萧迟砚的身影越来越近,她挣扎着,却被用布堵住了嘴,只能发出无力的呜咽声。
看清抵着顾怜的匕首,萧迟砚急拉马绳,在距离诚王有二十仗的地方停下,因为是违抗楚怀安命令前来的缘故,他身后跟随的将士并不多,只有二十来人。
诚王饶有兴趣地将顾怜嘴里的布拔掉,在她耳边道:“你劝他来追随本王,本王就允许你们夫妻团聚,如何?”
顾怜浑身颤抖着,拼尽了全身力气,却道:“萧大哥,你不要管我!快回去!”
她既然愿意为了孩子过来,也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不愿让萧迟砚为了她背上叛国贼的骂名。
萧迟砚听见她的声音,唇紧抿着,似乎下一刻就要带着人冲上前来。
诚王疑虑此为缓兵之计,他皱了下眉,没耐心再陪这两人做什么,却意识到只要有顾怜在,或许来日让萧迟砚背叛楚怀安而跟随自己,似乎也不无可能。
不过今日却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