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元迟疑片刻,又道:“还有一事,我知道谢唯慎那家伙,一直因为六年前青羊谷一事怨恨裴氏,怨恨我大哥。”
“裴氏所行所为,我没什么可辩解的,但青羊谷惨案发生时,我大哥其实不在军中,而是被关在裴氏地牢里。”
“我那时年幼贪玩,不小心撞见,看大哥浑身是血,因为惧怕大哥,又惧怕爹,吓得掉头便跑,一直不敢将此事说出。”
“我大哥他虽为人刻薄了些,但应当并未参与当年的事。请你们……对他宽容一些。”
裴昭元咬唇道。
他与裴北辰这个大哥并不亲厚,甚至和其他子弟一样,十分畏惧对方。
他一直记得,小时候因为不小心摔了一只花瓶,便被对方训斥罚跪的事。要不是娘及时赶来护住他,他可能还要被抽鞭子。他也记得,因为抱着一把金算盘爱不释手,而被大哥皱眉训斥不学无术的事。
自记事起,他就很少在府中见到这位大哥,听说这位大哥,不是在学院苦读就是在军中历练。
娘总对他说,大哥与他们不同,大哥生来就是要继承裴氏,担起裴氏一门荣耀。
因为有一个文武双全过于优秀的大哥,他时常觉得自己被衬托得犹如尘泥。
自那之后,他再也不敢在人前玩算盘。
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为自己这位刻薄寡恩的大哥正名。
且时至今日,他也明白,大哥身为裴氏长子,身上承担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某种程度上来说,连做个没心没肺的纨绔的资格都没有。
卫瑾瑜也没有料到,此行能得到这样一个重要信息,由衷道:“多谢告知。”
“那我走了,瑾瑜,让我再唤你一声瑾瑜,咱们后会有期!”
裴昭元粲然一笑,与卫瑾瑜拱手作别,便潇洒转身而去,踏着一地阳光,往马车方向而去。
青州城外,大军亦拔营。
裴北辰起身,将案上玉佩拿起,挂在腰间,往外走去。
副将已牵马在外等候。
裴北辰翻身上马,顺着长风,往身后望去,旷野之上,一辆青盖马车停驻在道边。
紧接着,一缕低沉悠扬的埙音,慢慢响起。
裴北辰唇角几不可察一牵,收回视线,在这首送别曲中,驱马往南行去。
——
与此同时,由礼部主持的朝廷恩科也在轰轰烈烈举行。
督查院三司会审结果亦公布。
十年前旧案与六年前青羊谷一案皆被翻出,首辅卫悯、次辅韩莳芳、前任姚氏家主姚良玉、前任裴氏家主裴道闳,工部尚书裴行简、兵部尚书苏文卿及户部尚书卫嵩,皆判斩刑。一大批世家官员皆被罢黜、流放。
直至被处刑,卫瑾瑜都未再去牢中见过卫悯这位祖父与韩莳芳这位昔日先生。
但行刑之日,卫瑾瑜站在刑台下,人群中,亲眼看着一个个有罪者悉数伏法,刑台上鲜血鲜红刺目,刑台下百姓流着泪,拍手称快。
这些逆犯的头颅,自然无人敢收。
待人群散去,卫瑾瑜上前,与同样身穿便服的明棠收了其中几颗,两颗摆到了长公主陵前,两颗寻了普通土丘安葬。
回去后,卫瑾瑜就又大病了一场。
谢琅似乎料到会有这一日,只沉默守在榻边,在卫瑾瑜发汗发抖时把人抱起,再设法把药喂进去。实在喂不进去,就先自己含到口中,再渡给卫瑾瑜。
“这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