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公主的手脚终于一寸寸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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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泄愤式子揉捏折磨的书册、书册上闪烁的“穆”字‘’莫名栽倒的皇帝、可以调取死士的印符……只要不是纯粹的天真,那猜也能猜出来方才殿中发生的惊天变故。但仅仅推理罗列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
她到底该怎么办?
有的时候,国家的兴衰、文明的前途、千百万人的生死起落,往往会戏剧性的牵系于某个渺小人物的一言之间。而更为戏剧性的是,命运将你推到这样关键的分岔点之前,又往往不会给出任何的预兆。
如今,无知无措的思善公主就被推上了这样微妙紧张的生死关头。她茫然懵懂地向外快步走去,藏在右手的手指则死死抓住那枚微凉滑腻的玉佩——她非常清楚,自己现下抓住的恐怕是无数人的鲜血与荣辱,是左右天下棋局至关重要的那一颗棋子;朝廷的局势、社稷的局势、权力战场的胜负,都将取决于此乾坤一掷!
那么,她能如何落子?
这不是《女则》、《女训》可以解释的难关,也浑然超出了前半生一切的经验。在传统的史书上,这是所谓“决大计、定大疑”,要在不动声色中厘定大事、匡危救难的时候,也是烈火见真金,一个人胆气与信念最残酷也尖锐的考验;能够经历如此考验的人物,都会被历史所赞颂推崇,称为社稷肱骨、国家栋梁,匡扶社稷的不世英杰;而现在……现在,面对这个疑难的,却只是一个幽闭深宫,没有经历过任何政治训练的公主。
无论心中如何的沸腾似油煎,脚下的路却总是那么短暂。思善公主一步跨过大殿的门槛,已经能看到外面阳光灿烂,四面都是垂手肃立的太监。
她无力张了张嘴,似乎恐惧与惊惶已经要从喉咙中溢出。但不管怎么样,公主还是发出了声音,尽管平板僵硬,却并无颤抖。
她说:“圣上发了急病,立刻召太医!”
太监中起了一阵小小的躁动,立刻就有人转身奔向门外,其余人则涌入殿中查看;但公主却忽的伸出手来,叫停了自身边快速走过的司礼监随堂冯保。
“圣上的意思。”她非常清晰的说:“既然至尊有恙,那就应该通知中枢重臣。”
这一句比千万句都要艰难,说出来后思善公主两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稳。但事情还没有结束,她还必须要撑住,因为冯保并未温顺听命,而是露出疑惑的神色:
“殿下是说,通知中枢重臣?”
没错,虽然思善公主在西苑待了这么久,但实际上也只是个侍奉皇帝的空架子而已。若以实际而论,她这个公主看似尊贵,但没有切实的职务傍身,却连吩咐一句太监都做不怎么到,实权还远不如李再芳、黄尚纲。寻常小事也就罢了,将禁中消息通知重臣却是大事,那里是一句话就可以答应的?
公主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疑问。她伸手入袖中,慢慢抽出了——抽出了那张写着“穆”的御笺。
“有陛下的亲笔。”
皇帝的笔迹谁都能认得,冯保仔细看上一回,疑惑全部消失了。他赶紧行礼:
“谨遵旨意。”
“你要把这里的事通知给内阁,通知给穆国公世子。”公主道:“就告诉他们,圣上看书时发了急病,正在医治。”
她到底还是没有递出那块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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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到内阁值房也就是几步路的事。半盏茶功夫之后,世子已经收到了太监传来的消息。他恭恭敬敬地站着听完,将冯保送到门外,然后才转身进屋,叫来避在外面的张太岳。
因为御笔只写一个“穆”字,消息也就只能告诉穆国公世子。张太岳还想旁敲侧击的问上一问,穆世子却直接开口了:
“宫中恐怕出了大变故。”
“大变故?”
“不忍言之事。”
张太岳倒抽一口凉气,手中茶盏随之滑落,当啷碎了一地。
变出突然,即使聪明颖悟如张翰林,头脑中也是一片空白,片刻才颤声开口:
“这,这该如何……”
出乎意料,穆国公世子居然很平静。
“不要慌。”他道:“太岳,现在不是慌的时候。越是重大,越要缜密,千钧一发之际,该办的事情一项也不能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