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馥莹将酥糖塞入唇中,轻轻咬着。
这糖酥脆,吃下去满口生香,热的更好吃。
知晓她确实爱吃这个后,祁长渊每日从府衙回来,都会带上热腾腾的一包。
姜馥莹嚼着糖,看着桌上那碗黑漆漆的药汁。低眸沉思许久,直到它从滚烫变得冰凉,药香彻底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苦。
她坐在桌边,从晨起自己去熬了药便坐在此处,看着这碗汤药,想了许多。
好的、坏的,快乐的、痛苦的。
过去、未来。
好像能从这碗汤药里看到许多不同的日后。
“姜娘子!”阿姝从外面敲门,“祁大人说明日启程,今日午间便能回来,问姜娘子还有什么特别需要带上的物件吗?”
姜馥莹扭头看向门外,阿姝本事不小,又能说会道,许是因着并未正式加入黑骑卫的缘故,性子比那些经历了数次生死的黑骑卫们欢脱了许多。每每和她说话,都让人想起晨起的第一道日光。
如果她的孩子也能同她一样……
姜馥莹低下头,摸了摸小腹。
“姜娘子,你怎么不出声?是有些不舒服吗?”
阿姝没听见她的回应,有些急促问道。
蛊虫解开之后,姜馥莹就好似放下了什么心结,重重叹了口气后,好吃好睡,将自己照顾得极好。
阿姝也为她高兴,只是今日晨起说是有些疲累,她又不愿麻烦他们,自己去煮了药,一直睡到现在。
他们其实都知晓姜馥莹有了孩子。但她想要藏着,众人也都由着她,等着她何时与祁大人开口。
有身子的人和寻常人自然也不一样,只是睡到现在也该醒了……
半晌不曾得到里间人的反应,阿姝有些慌,再次叩门:“姜娘子,我进来了?”
门被推开的时候,姜馥莹背着她站在窗前,将什么东西到倒了出去。
见她进来,回身之时手上的药碗放在了小几上,目光闪了闪。
“你说什么?”
姜馥莹眼眶通红,喉咙有些嘶哑出声:“我爹那样正直宽厚的人,定然做不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这其中肯定有误会,你放开……”
“原来你也知晓‘伤天害理’四个字,”面对她愈发激动的挣扎,徐清越反倒愈发平静,语气毫无波澜:“你爹是不曾亲手害人,可他调制毒药,助纣为虐,全无医德……我只恨不能手刃仇敌。”
他蹲身与姜馥莹视线平齐,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的神情。姜馥莹从他眼中看到了许多,每一个呼吸的震颤都告诉她,他并非说笑。
“胡说八道!我爹已经去了多年,便是你的爹娘故去,也是十余年前的事了——当时你才多大——记忆是否准确,便是衙门断案也需得人证物证,你这样污蔑我爹清白,可曾想过我爹也可能蒙受不白之冤!”
姜馥莹说完,胸膛急促起伏喘|息,喉头泛上些血腥味,几乎要用目光挣脱束缚,逃离如今这场荒谬的绑架。
“孟叔当年亲眼所见,你爹,存仁堂的姜大夫,点头哈腰地从刘管事手中接过大笔银票。”
徐清越看着她通红的双眼,寒声道:“看的真真切切,明明白白,绝不会冤了任何人!”
“不可能!”
“不过一墙之隔,你家发了一笔横财,我的爹娘已然咽气……这种场景,你能想象到吗?”
他眼前几乎能重现那个雨夜所发生的一切。上一刻还笑盈盈的父母口鼻冒出黑血,他也因着尝了口酒,喉头泛上腥甜。
雨下了起来,耳边听着侍女的尖叫与惊慌之下摔破餐盘的声响。
……
那位大夫来得很快。也很专业,他极快地做出了判断,父母已经药石无医,但那个孩子,还可以勉力一试。
他用尽毕生所学,数根银针扎入少年的身体,淡淡的黑血从口中流出,却又止住,直到一口鲜红的血从口中喷涌。
他满头大汗。
作为三房最得力的管事,孟叔紧紧盯着榻上小郎君的所有反应。老爷夫人已经不在了,只有一个小郎君,还能勉强留存。
他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照顾着徐清越。却忽视了不知什么时候,那位大夫已经提起了药箱,淋着大雨出了门去。
孟叔慌了一瞬,这,怎么能这样呢,这是好了还是没好?日后需得怎样救治,怎么熬药照顾……什么都没交代,怎么能就这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