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吗?
为时已晚的幡然?悔悟,和?孤绝多年?的不闻不问,哪一种?更痛呢?
仪贞不知道。她甚至不忍去感同身受。
比牺牲更残忍的,是功亏一篑的牺牲。
她此刻才明悟,姚洵五七回魂夜里,李鸿眼中?深重的自我?厌弃。
打这天?起,仪贞每日都要上含象殿点一回卯。未必回回都能见着皇帝,那就送上一碟子定胜糕、两支芍药花、五色线编的绦子…甚或什么也没有,就假模假式的嘘寒问暖两句。
“谢仪贞,你就这么闲?”檐下门上的帘子近来都换了金丝竹的,清爽又敞亮,映着榴月绚丽的夕霞,别有意趣。
皇帝匆匆由长廊走来,还没进?屋,隔着竹帘就能瞧见自己那一茶案的花花绿绿。
仪贞闻声回头来给他蹲礼,随口反驳道:“那倒不是。给陛下送东西又耽搁不了多长时间。”
听听。任何?一个知礼的人,这时候不应该说,再?忙也甘之如饴,定要抽空来这一趟吗?
皇帝今儿已经为新科进?士的调任费了一整天?的神,实?在怠懒和?她斗嘴了,只问:“做什么来了?”
“哦,下帖子来了。”仪贞毕恭毕敬地取出描金勾蜡笺请柬,双手?奉上:“明日端阳,后宫众姊妹在猗兰殿设宴,陛下若得空…”
“朕不得空。”皇帝脱口而出就是拒绝,随即像是自觉太无情了,迟疑着补上一句:“明日要到东苑去,看群臣击球射柳。”
“哦。”仪贞反应过来,从前皇帝与内宫得以同观表演,是因为赵娘娘这位长辈尚在。
而今皇帝索性蠲除了此一节。
他的烦心事儿够多了,仪贞不好再?做出伤怀的样子来,只好轻描淡写地告退出去。
初五一早,正如仪贞所愿,是个风轻日暖的好光景。
仪贞一夜没睡,这会儿倒还精神百倍,穿着身艾虎五毒纹补子,就立在正殿门前张望着。
“还早多着呢!”甘棠放下一盆菖蒲,走过来笑劝道:“哪怕夫人三更就梳妆出府呢,也得等着开宫门不是?”
仪贞点点头:“是这么个话。宁肯叫阿娘多睡一刻。”
可赞同归赞同,她还杵在原地翘首以盼。
甘棠无法,背过身一招手?,让蒲桃拿来两柄新制的扇子,一左一右地为仪贞送凉。
节令补子还算不得盛装,这时辰她已经微微感到热了,阿娘凤冠霞帔,又当如何??
仪贞偏首,向甘棠道:“找两个稳妥人,抬一架软轿候在嘉猷门边上——母亲有了年?纪,实?在走不得这么远的路。”
横竖女眷堆里她最大,放肆就放肆吧。往后别的妃嫔们?有娘家人进?宫,也给这么个殊荣,那便?不叫僭越,叫恩泽广施了。
又看了好几遍时候,直到辰时中?,慧慧方从猗兰殿外疾走回来:“娘娘,夫人到了!”
不知是否有些中?暑了,仪贞忽然?觉得两腿发软,迈不开步子去。她伸出手?臂,甘棠与蒲桃便?从旁搀住她,却没有领会到她要下台阶去的意思。
她望着她的母亲,凤冠翟衣,眉目如昨,雍容而肃穆地向她走来,止步在宫人摆好的拜毡前,从容不迫地屈膝行礼…
“阿娘!”仪贞抑制不住地奔过去,弯腰伸手?,不要她当真?跪下去。
谢夫人却一巴掌拍在她胳膊上:“让我?把礼数做完!”
仪贞意料之外地挨了一下子,愣住了,只好呆呆地看着,由着母亲把额头恭顺地贴到砖地上——她避开了一步。
谢夫人以手?撑地,缓慢地欲站起身,她走得太久了,腿脚有些酸疼,仪贞总算反应过来,又伸手?去扶她。
这下谢夫人没再?回绝,紧紧握住了女儿的手?,低声唤道:“蒙蒙…”
这是她阔别多年?的乳名。外祖母不喜欢父亲为她取的“仪贞”二字,仿佛女子一生,除去贞洁自持外,再?没有别的品德可称颂,便?特意选了这么个乳名来平衡,不是“宴坐雨蒙蒙”,是“禾役穟穟,麻麦幪幪”。
她“哎”了一声,咧嘴一笑。
第32章三十二
“我都让人把轿子给您抬来了。”仪贞唧咕道。
君臣之礼分说完了,进?了后殿,自家人就不闹那些虚头巴脑的。仪贞搀着谢夫人往自己寝居里?走,一面嘱咐甘棠:“茶就不用了,倒一盏温温的紫苏熟水来,点心只要我昨儿说的那个山药粽。”
女儿?大了,行事?颇有主张,谢夫人听在耳中,不禁感慨万千。坐下来抬眼细瞧她,柔声说:“我知道你心疼阿娘,可哪有臣下坐着轿辇,大摇大摆进天子后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