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畜生,谁抬举它来?着?皇帝无非不想不打自招罢了,挨着她坐下来?,有意另引话?题:“赶在年前为你父亲加封国公,省得那些大臣一催再催,还当自个儿那点心思藏得多好似的——大将军头衔也?留着,戎马半生,总该留个念想。”
仪贞听了便一笑:“这?下爹爹阿娘皆大欢喜了。段大人宝刀未老,麾下将士能独当一面的也?多了,如今西北诸事已定,阿娘千方百计给爹爹将养旧伤,可算。正中下怀了。”
朏朏烘干了毛,又嫌起了熏炉燥热,讨好地在仪贞手心舔了舔,扭身从她怀里?跳下地,大模大样地巡视地盘儿去了。
皇帝忽然有点感?慨:“我看那话?本?里?,一国之君爱哪一个妃嫔,恨不得将国库都搬到?她娘家去,两厢一比,谢府实在没得着我的照拂。”
“什么话?本?子这?样写??”仪贞道:“杜撰的人别说没有当皇妃的女?儿、妹妹,自己多半亦一事无成,连立业成家都艰难呢,发这?等白日梦!”
她又不是傻子。谢家人口?再多些,排场再奢靡些,一年的挑费又能有多少?真给个国库,那可不是多福多禄,纯是招天下人的唾骂呢!
话?说到?这?份上,又替其他三个妃嫔担保:“那些大道大义且不说了,她们?也?不是心里?没成算的,多少事经过?见过?了,什么酌金馔玉、佩金带紫都是虚热闹,踏踏实实把日子过?明白了才是真章。”
她怎么不是个傻子?大处倒罕有地通透。然则就是这?股通透,最叫皇帝心里?不得劲儿——她原这?般磊落坦荡、暗室不欺,他偶尔会觉得,抓不住她。
皇帝默然片刻,沉声道:“我并非来?试探你的意思。”
仪贞乐了:“我也?不曾觉得你在试探我呀。”
想起大嫂嫂关于“慧极必伤”的忧虑,放在皇帝这?儿倒最合题。仪贞将手搭在他肩上,说:“陛下你执掌天下,每日和那些成了精似的大人们?斗心眼子,不如此不足威慑四海、安定民生;不过?只咱们?两个时,兹当松松弦儿吧,我盘算不了你的,你也?就放心大胆地不必盘算我。”
“这?点我就不替她们?几个打包票了。”她颇有保留地说:“只保证猗兰殿一处。”
她自己只觉这?话?寻常,殊不知在皇帝心里?滋长开来?,重逾千钧,压得他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勉力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竟再无多言。
冬月初一黄道日,诸事皆宜,敕造郧国公府开始动工了。
天子宅千亩,公爵府应为天子的十?分之一,果真按制,则头门三间,二门三间,二门内有仪门。仪门之北正厅五间,东西司房各十?间;后厅五间,穿堂与正厅相连,退厅五间,东、西廊房各五间,左为东书房,右为西书房;退厅东南为家庙,退厅之后为内宅,楼阁房室不能具载。
小小一座将军府,往东南西北都全力拓展一圈儿,才勉强能有此规模。
然则京畿贵地,宫城脚下更?俱是簪缨世?族,人烟浩穰,哪里?腾挪得开?
到?底不能为这?个就革抄几家高邻。谢大将军亦说:“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①——怎可反其道而行,侵占旁人的居所?”
郧国公颐养在家,又被夫人严令禁止,不得在天寒地冻里?苦熬筋骨,正是闲得发慌,连一贯不大投缘的绝缨居士也?拉住了相谈甚欢,习学了些咬文嚼字,有意无意就要露两句出来?。
这?话?传到?皇帝耳中,不知戳中了他哪一点,手里?奏疏一阖,笑得不能自已,缓过?来?后尚说与殿中几位臣子,一道解闷提神。
旋即收敛了容色,说句“也?罢”,令监事工匠等人一概依泰山大人的意思就是,又赐下了几根金丝楠木,随谢家用在何处。
金丝楠木这?东西,前代采伐得太多,成材的年头又太漫长,近几朝益发珍贵了,几乎全部供给了皇室,就算民间有藏私的,数目不过?百中二三,亦不敢正大光明地享用,只图传给后人而已。
故而皇帝亲口?赏给谢家修造宅院的这?几根,怎的不令人侧目?
由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众多年轻臣子倒还持得住——无论心里?如何作想,总不能在天子眼皮儿底下露了尾巴;反是数位资历不浅的老臣暗地里?嘀咕:中宫娘娘千好万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子嗣了。
这?几位也?不是不谙皇帝心性?,自身靠着藏愚守拙,历经先帝用事、王遥乱政、今上光复,总归落得个稳妥无虞,可子孙辈再秉承此道,一门的荣光就要没落了。
韬光养晦多年,肚子里?既有算盘又有账,时机已至,这?便准备各显身手。
又是一年将终,小润鸣已经能由母亲抱着、随祖母一道来?宫里?给仪贞见礼了。
“来?得正巧,有新到?的奶点心呢!”仪贞一见面就要抱她,放在膝头一面逗她笑,一面问大嫂嫂:“她能吃牛乳吗?能就拿热水化一点,给小乖乖尝个味儿。”
柴氏不觉笑道:“月初才开荤,有一碗酥酪,本?还怕不能给她吃,谁想她倒握紧了那小匙子不撒手,意犹未尽呢。你大哥拗不过?,睁着眼守了她一晚,幸而没闹肚子。”
仪贞听了,便刮一刮润鸣的小脸儿,对慧慧道:“你替我端着碗。”自己拿最小的银匙儿慢慢地喂润鸣。
柴氏见状就要站起身来?接手,谢夫人拦住了,说:“做姑姑的稀罕她,你且歇歇吧。”
又看一看那姑侄俩,道:“润鸣长得倒和娘娘小时候有七八分像。我日日见着她,恨不得将两个人的宝爱都给她。”说着竟忍不住有些哽咽。
“这?可了不得。”仪贞赶忙逗母亲开怀,将润鸣举到?她面前:“还给祖母,再不好抢你的心肝肉儿了。”
谢夫人眼泪还没出眼眶,被她一岔,立刻将孙女?儿搂住了:“仔细些,她小小人儿,不能这?么玩笑,一失手跌着了如何是好?”
仪贞乖乖受教:“阿娘说得是。”
又向大嫂嫂道:“说是像我,其实是像了大哥哥——鼻子下巴像嫂嫂。”
柴氏也?表示赞同,掩嘴一乐,趁着谢夫人给润鸣擦嘴,小声对仪贞道:“母亲总说娘娘与二叔像龙凤胎,其实是像在性?情上;要我看,你大哥若是不板着脸,五官更?相类些。”
是么?仪贞回想片刻,不大说得上来?——大哥哥不一板一眼的模样,那只有大嫂嫂方能常见了。
她一脸促狭,望着柴氏只管摇摇头,含笑不语。
柴氏大概咂摸出深意了,脸上一热,就欲岔开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