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贞不?知就里,安排道?:“那么你唱小青,等燕十二来唱白娘娘。”
“…是。”小鹞暗里虽失落,也唯有?应下,蒲桃闻言,却行两步,欲去寻燕十二速速赶来。
“就让他唱好了。”皇帝却阻止了蒲桃:“一个班子多少人,总不?会只有?一个能唱的。”
原是他想看皮影,自然依他的意思。仪贞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且听小鹞曼声吟唱起来。
小鹞的年纪比燕十六更小,嗓音更柔媚些,动听归动听,总不?大像是白娘娘或小清。仪贞又看向皇帝,他也心有?旁骛似的,垂着?眼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并未留意品鉴。
一段游湖借伞唱罢,出神?的人先来问?她?:“如何??”
仪贞失笑:“陛下觉着?呢?”
“我觉得?极好。”皇帝夸得?毫不?走?心:“往后就叫这个人来唱吧。你叫什么?”
“奴才贱名小鹞。”
顾不?上小鹞如何?惶恐惊喜,仪贞压在心底的那股不?安重新翻涌上来:“那燕十二呢?”
皇帝眉头微动,扼住了欲蹙未蹙的趋势,凤目里犹盛着?笑意:“燕家兄弟言行无?状,冲撞了朕,罚他俩一顿板子,你不?会怪我越俎代庖吧?”
原来如此。仪贞叹了一声,令珊珊给?皮影班子赏钱,摒退了屋中众人,方道?:“这话客套得?我都当不?起了。虽说我常传他们来看皮影,难道?他们就不?是陛下的奴才了吗?做错了事,陛下亲自责罚,倒是他们的荣幸,我怎会有?二言?这也罢了,让他们长长记性。”
皇帝不?觉略略松了口气。他从不?怕谢仪贞看得?上那两个玩意儿,暗地里提心吊胆仿佛是种直觉,他自己都说不?出缘故。
仪贞观他此等情态,既怄又笑,横竖没有?别?个在了,无?须顾虑他的帝王威信,嗔怪道?:“你也是朏朏吗?一面瞒着?我干坏事儿,一面试探我发没发火?”
“试探”二字不?过是委婉措辞——总不?该说堂堂天子,还来看她?的脸色;然则说者无?心,听者却恰恰觉得?戳中了心病,抱屈道?:“这罪名我可不?认,我并非试探你。”
他既作了真,仪贞也只好顺着?他的心思,拉了他的手:“那是我说错话了,你拧我两下?”
她?明知皇帝向来眼馋这个,因她?怕疼屡屡不?能得?手罢了,如今有?了由头,他的手指已经快比到她?颊边了,她?又往后一仰:“我脸上猫毛还没洗呢,你不?是说别?挨你?”
自然逃不?过一顿收拾。二人嬉闹够了,歪在一块儿说话。之前枕过菊枕,这会儿发间隐隐还嗅得?到若有?若无?的香气,仪贞索性将脸埋在他肩头,细寻了半晌,评道?:“你闻着?有?点苦,是那一只枕头里决明子填多了?”
次日起来送走?皇帝,仪贞坐在妆台前挑耳坠,甘棠捧了用过的巾栉出去,慧慧在另一旁整理首饰匣子。
仪贞朝燕妮招招手:“你一时只说我许你去蔷薇馆看鱼,瞧瞧燕十二他俩伤得?如何?了,把我们这里的棒疮药给?他们几瓶,悄悄儿的,别?叫人知晓。”毕竟皇帝前脚罚了,她?后脚给?药不?好给?得?大张旗鼓,倒像跟皇帝叫板似的。
燕妮儿脆声应下来,慧慧在一旁听了,便去柜子里找药,却原来收在旁边一间耳房里,是几盒膏子。慧慧一想,又搜罗着?几根参须,白纸包了,俱拿个茄袋儿装起来,旁人再看见一时也想不?到这上头。
“拿过去时千万说明白了,这膏子趁早涂,另一样?若没信得?过的帮手,自己掰一截含在嘴里也是好的。你让大的那个记下,他心里有?数些。”一面往回走?,一面叮嘱燕妮儿。慧慧其实是不?大放心她?的,只不?过能办事儿的人里数她?年岁小些,内侍们虽不?是男人,她?们这些人也尽量避嫌为好,且她?有?个养鱼的由头,往日也没有?惹过眼。
燕妮儿一一点头记下了,两人正要回仪贞一声,甘棠回来了,看了慧慧一眼,让她?俩别?忙着?进屋。
“我知道?你要去哪儿。”甘棠面上亦颇为难,想是踌躇再三?,最后决意说实话:“那两个昨日挨打,是拱卫司动的手。”
慧慧一听就知凶多吉少——拱卫司的手段,十个百个宫正司都难及。
她?看了看燕妮儿,燕妮儿彼时是被皇帝的脸色吓着?了,却并不?明白拱卫司人的厉害。后来甘棠拉了她?出来,也只叫她?回屋去好生待着?。
“你要是不?信,只管问?孙秉笔去,他当时在场,看得?比我多。若不?是陛下不?想血脏了猗兰殿,那两人连活着?进拱卫司都不?能…”甘棠顿了顿:“五十板子打完就扔去了乱坟场,便是那会儿还有?一口气,过了一夜也该断了。你,可得?想好了如何?回娘娘。”
“据实回禀。”慧慧脸色比昨日的燕妮儿还可怖几分,但终究是站稳了没发抖,定了定神?,掀开帘子牵着?燕妮儿一道?迈过去。
甘棠早料到她?会如此,神?色毫无?波澜:“去吧,我在外?头守着?。”
直守到皇帝散朝回来,屋中始终没有?传出一丁点响动。
第97章九十七
“陛下。”甘棠屈膝向皇帝福了一福,自觉举止如常,正欲退身为他打帘子,皇帝已经抢先掠过她,一低头?走进?屋中。
仪贞仍坐在妆台前,目光迟迟地?向他转过来,二?人之间不过隔着半扇屏风,竟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慧慧立在一旁,不?见?礼也不?是,见礼也不对。张了张口,企图打破沉默。
皇帝略一摆手,拦住了,又示意?她退下。
慧慧不?敢违拗,又放心不?下仪贞,手掌不?由自主地?在仪贞肩头?轻轻一按,这才磨磨蹭蹭地?挪了两步,复改为却行出去。
“原来五十板子就能够打死人。”关?门声似乎格外刺耳,连她说出来的话都被扰得远近不?定一般:“我居然从不?知道这个,你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他徐徐走到她身后?,因为她不?肯回头?,他便于镜中与她对望。
这其实是副颇具况味的构图,但?凡她的眼睛里愿意?多些情致。
可惜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