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与自己角力。
这薄薄的衣裳就像层纸,揭开了,她那双直白的眼睛,那些天真的话,都会脱鞘而出,扎得他心烦意乱。
刚刚才沐浴完,后背又出了层汗,寝衣湿漉漉地贴在后背,他的呼吸又沉又热,那些游刃有余,那些从容不迫,那些恣意乖张,在龙可羡跟前全部不作数。
乱拳打死老师傅。
这究竟有什么不好讲的?龙可羡是他一手带大的,他们嬉笑吵闹,他们无话不说,龙可羡的行止皆带着他的痕迹。
他们曾经坐在一盏小灯下,就着张从医书里抽出来的人体穴位图,谈过女孩儿随着年龄增长,身体上出现的种种变化,阿勒面不改色地告诉她。
胸口鼓起来——“不是长包了,但要藏严实,别给人瞧见。”
初潮——“只是每月规律的流血,不是要死掉。”
长毛——“都有的,就像头发一般,别揪,可疼着。”
过两年,龙可羡初潮时,好巧不巧在座荒岛上,她没有慌乱,很是镇定,裹着小毯子乖乖巧巧坐在火堆旁,阿勒缝月事带缝得耳根红透。
再过两年,龙可羡有一回沐浴完,愁眉苦脸扒着他,她浑身光溜溜的,是不是还没长大。
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怎么到了男女情事就要避而不谈?食色性也,此为人之常情。
风拨得灯影缭乱,透过窄窄的窗缝投进来,阿勒在几个呼吸里想过太多事,龙可羡也不拉衣裳了,气呼呼的,吹得那衣裳起伏不定。
阿勒转过去,这才头一回拉下点衣裳,对上她润亮的眼睛,说:“只是男欢女爱的事情,也值当你一问再问。”
男欢女爱。
短短几个字,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单独摘出来,他能说三天三夜不带喘气儿,偏偏凑在一起就成了符咒,镇得他心口脑中哪儿都沉。 怎么就如此难以启齿?
而龙可羡揉着眼睛:“这般简单?我早便懂了。”
懂了?何时懂的,上哪儿懂的?阿勒心里乱如麻球,面上还要撑得镇定自若,哼声:“口出狂言,只管讲来听听。”
龙可羡得意地飞着眼风:“好比花婆婆和刘大爷,祈叔与他媳妇,小豆子的爹娘,皇帝与皇后才能做的事情,我讲得对不对?”
“……对。”
而后就是一片寂静,只听得到长风涤荡天际的声音,阿勒等了老久,抬眉,缓缓问:“没了?”
龙可羡爬起来,头发丝儿滑下肩头:“没了。”
阿勒一把将她按下去,笑:“半桶水,也喊得叮咚响。”
龙可羡很不服气:“有些东西,书里就是没有写的,我懂得这些很厉害了。”
“了不起,”阿勒笑,“现在明白没有,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是关起门来一个被窝里躺的事儿,我对隔壁那女子没有兴趣。”
阿勒的重点在最后一句,龙可羡却咂摸着前边两句:“一个被窝里……我们这般吗?”
阿勒怎料得刀尖还有转回来的一刻,猝不及防的,耳根也红了,气息也乱了:“不是我们这般!”
“你好大声。”龙可羡捂住耳朵。
“不是我们这般,”阿勒拉下她的手,“比这隐秘,比这亲昵,比这……荒唐无度!总归不是什么体面事,你定然不喜欢被那般摆弄的,你会哭,说不定还要踹人。”
龙可羡震惊道:“要打架!”
“差不离,”阿勒故作正经,“所以不要同旁人玩这个,他们皆会欺负你。”
龙可羡乖乖地点头:“我不玩这个。”
阿勒心满意足地躺下,单臂枕着脑袋:“心里不搁事儿了吧,睡觉。”
龙可羡撑得睡不着,爬起来盘腿坐着,把住双膝,偏头静静看阿勒。
阿勒没睁眼:“还有哪里不明白?”
龙可羡掰着指头:“老皇帝与皇后,小豆子的爹娘,他们皆是夫妻,所以这事,只有夫妻能做,兄妹不可以,你日后也要娶妻的吗?”
“……”阿勒徐徐睁眼,“再说吧,我没想过这事儿。”
龙可羡这就好奇了,凑过去问:“现在想想,你娶什么样子的?”
阿勒盯着床帐,随口道:“听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