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泪往下滑,积了小小一滩,龙可羡扭过头,发现夜雾已经漫了进来,透过窗子可以看见阿勒屋里光线淡了点儿。
应该是在沐浴。
龙可羡想起了什么,思忖片刻,慢慢地搁下了笔。
阿勒还浸在水里,他阖着眼小憩,但背上不舒坦。昨夜打下去的力道是实实在在的,骑马又是件需要调动肌肉的活儿,现在不看也知道后背肿成了什么样。
“咚咚咚!”
阿勒睁开眼,门缝已经被顶开了,露出龙可羡的一双眼睛,她吹了吹湿漉漉的潮雾:“我来。”
“?”阿勒又被回旋镖扎了个结结实实,转了个身位,把后背藏得严实,“白日里说的玩笑话就不要当真了。”
隔着朦朦胧胧的水汽和屏风,龙可羡看不清他,索性推了门踩进来:“哪一句是玩笑话?”
阿勒挨着疼,刚从水里站起来,龙可羡的影子已经从屏风后爬出了半角影子,他又立刻往下沉,拨了两下水花,镇定地说。
“要你喂饭喂水,沐浴穿衣也一并交给你这事儿!”
龙可羡揉了揉眼睛,从怀里掏出本薄薄的心经,不解地说:“可是经书已经念过了。”
所以可以压来压去打滚儿了。
听出这层意思,阿勒定定地看她,嘴边挂着点若有似无的笑,他分明半身都泡在水里,不声不响的,眼神却在挑拨着龙可羡。 水波慢悠悠地荡开,片刻后,阿勒缓慢地站了起来,垂着手,低着头,肩臂上挂了一行水珠,沿着他腹部线条往下蜿蜒。
蜿蜒。
龙可羡咻地抬手捂面:“你不要起来了……!”
溅起的水花压过了龙可羡的声音,她跌进池子里,起伏的水波冲到胸口,在迸开的刹那就被阿勒咬住了。
龙可羡吃痛,手里的心经浮在水面上,她下意识地伸进了阿勒发间,五指难耐地蜷缩,又颤颤巍巍地松开,再毫无章法地胡乱揪着,像承受了某种痛感,就要找到另一个出口发泄小脾气似的。
阿勒把龙可羡说的那句话当作邀请,他挨了打,也该向她讨点儿甜头。
心经上的字浸水晕开,变成一枚枚墨眼,无情地注视着激荡的水面。
“念经的时候在想什么?”阿勒是个好猎手,他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把小羊柔软的绒皮剥干净,用哄骗的语气把话呵进她耳边。
“没有想。”龙可羡艰难地吞咽着。
最后一件小衣被握在阿勒手里,他掂了掂,把水挤出来:“念了什么,讲给我听。”
那点儿甜头没有了覆盖,被讨要得可怜,龙可羡感觉到阿勒的目光肆无忌惮,有种睁眼就要被吃掉的错觉,她听了话,开始一字一句地背诵:“观自在菩萨……”
湿漉漉的布条缚在龙可羡眼睛上,她停了下来。
阿勒系的绳结很漂亮,让那繁复的花纹正好垂在龙可羡鼻梁,既然不敢睁眼,那就不要看好了。
“继续念。”阿勒静静端详她,像是猎人正在思考进食步骤。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尾音已经乱掉了,龙可羡惊慌失措地想去推他,可眼前没有人,水面之上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
手指颓然地垂入水中,龙可羡呼吸凌乱,小衣是湿的,绑在眼睛上,那渗出来的水就沿着面颊往下滴答,她不自主地溢出泪。
水底下的手指头忽然被捏了捏。
像是在催促她继续念。
龙可羡脑子一片昏沉,仿佛那些氤氲的水汽都游进了眼里,她在水下没有支撑,完全漂浮起来,只有一双手稳稳把她托着。
龙可羡仍然记得要听话,她把手撑在池壁,在缓慢的五指蜷缩里,断续地说:“照见,五蕴皆空……”
水滑进来了。
她恍惚地觉得自己像被浪拍乱的沙,起初是堆得漂亮堂皇的堡垒,几百个巨浪兜头打过来,连骨带筋的就散了,紧跟着是细细的冲击,沙砾细,眼口儿小,海浪携着势来,把沙浸得湿透透,热乎乎,平整得跟没筋没骨似的。
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快,她垂着头,蓄着力,在手指全部收进掌心的那一刻喘出口气,在打颤时,眼前全是碎开的白花儿,整个人虚软着往水里沉。
阿勒哗啦地站起来,扶住她,额前滴着水:“再一句。”
龙可羡双脚踩在水下地面上,含糊地应:“度一切苦厄。”
话音落下的瞬间,眼上一轻,蒙眼的布条被扯下来,塞进了嘴里。
“你度一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