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撺掇,你使坏。”龙可羡煞有其事地点头。
此时戏台上换了景儿,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登台,琴弦骤然拨响,音色长而透,荡在这楼台里,龙可羡和他们隔了两层纱,终究看不明晰,但她又不敢起来,一起来就含不住那么多荒唐的证据。
少君面皮薄,擅长掩耳盗铃,就好像不要动弹就能装作无事发生过。
那微微翕动的耳朵,那咬红微肿的嘴唇,那欲窥不窥的眼神,全数收进了阿勒的眼角余光里,他不疾不徐斟两杯茶,一杯往过移。
龙可羡捧杯,低着头,微喘着气,小口地啜饮。
这时,开了道缝的窗子探进来颗白球,海鹞子正在艰难地往里挤,喙缘把窗子啄得库库响,阿勒去解开信筒,递给她。
龙可羡摊开看,是尤副将:“船已经往南去了,坎西港放行很快。”
原本北境的巡船往来南北要受到盘查,少说得耗个把日才能放行,但这次只花了一个时辰,这是几个时辰前那场宴席的余波。
阿勒要万琛替他和北境打点关系,从中周旋。
怎么打点?怎么周旋?士族和北境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谁都别惹谁。阿勒这不就是要万家主动破冰的意思么?
万琛脑子里九转十八弯,都是官场上那点弯弯绕,很快就意会了,这次坎西港放行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示好,是冰面裂隙的开端。
阿勒不意外,坐到龙可羡身边,把脚架起来,绕着她一缕发玩儿:“万琛这人谨慎,北境的处境大面上不会有明显变化,微末处还是能行些方便的,慢慢来,口子撕开了,这就是好开头。”
不管是宴席上,还是现在,龙可羡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阿勒用一道消息,要把北境从朝局里边缘化的位置拽回中心。
原本他这样的人,可以用这道消息做多少动作,谋多少好处,龙可羡心里的算盘啪啪响,算得头昏脑胀,那样庞大的好处他不要。
他只想给龙可羡清出一条好走的路,拨开硌脚的石子,剪掉拦路的枝蔓,让她走得畅快。
三山军很好,阿勒不否认。
他从掳龙可羡到南域那一日起,就把眼睛放到了北边。
连伏先生都忧心三山军会顶不住来自王庭和士族的双重压力,这会有分崩离析的风险。
这些忧虑没有发生。
余蔚身居坎西港,在官僚间八面玲珑地周旋,顶着风头还能扩充营地,把北边据点建了起来。
尤副将稳在海上,巡航建卫没有落下,枕兵操戈,让海陆两界固若金汤。
少君虽然年轻,但她有让人信任追随的本事,北境那大小战事就是对此最好的说明,她的部下也好,他们都值当走一条更顺畅的路。
阿勒做的只是打破了层级的壁障。
以前阿勒自个儿都会觉得好笑,他何时这么面面俱到地为人铺路,明明破坏和支配才是他的本性,但每次等到回过味来,他都已经下意识地铺了一半,再想到对方是龙可羡,那么便会心甘情愿把另一半铺完。
龙可羡嘛,他做什么都正常。
自家的崽自己养,这没错。
龙可羡忽然凑过去,一下就亲在他嘴上,撬开他齿缝,急急地往里伸,虽然还很生涩,但总算没用那种磕头式的亲法了,阿勒跟着她的节奏回应。
阿勒用局势玩了手很高明的前戏。
少君开始主动了。
***
唱词透过两重纱,递进耳里。
龙可羡拉开点儿距离,唇色润红,捧着先前那盏茶在饮,垂头时,颈后的绒毛暴露在昏暗里。
两人挤着一张椅,半边身子都贴得很紧,她倾耳听了半晌,台上唱的是新戏,但那把嗓子可好,悠悠转转几句词就勾住了她的耳朵。
“见那把釉蓝长堤,把风儿轻骑,我束手迎,叠雪弯刀藏袖里。”
叠什么雪?弯什么刀?
龙可羡疑心自己听岔了,她攥着阿勒小指头:“唱的什么曲?”
“记不得了吗?”阿勒佻然地应,“你曾念给我听过的。”
龙可羡纳闷儿,她何时念过这曲子,阿勒言之凿凿让她不得不凝神去听,底下又唱。
“……淙淙拧露滴,北境王寒甲里,却藏满汪热泉,听,那痴儿冲撞,把风揉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