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那么狠。
在江家,她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他?们之事,可原来,从她很小的时?候,她就被日复一日地下毒了……
她记得第一次来癸水时?,小腹胀痛,那时?的疼痛还能忍耐,并不如后来那般激烈,舅母一片好心地过来,说让她以后每每腹痛之时?,便吃一盏参茶。
滚热的参茶入了肚子,隔上一晌,的确就会好些。
可自第二次来癸水时?,那腹痛便又更剧烈了一些。
舅母送给她的,又是一盏参茶。
那时?,她像是第一次体会到了有?人关怀的滋味,竟得到了几分难以描述的温情,以至于?那时?她对舅母,还是充满了感激的。
后来她便常常用那参茶,饮鸩止渴一般不能控制。
直至回到逃离江家之前,那参茶停了。
她已经喝了四年。
整整四年。
“那我这一生,再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是吗?”
她抱着膝,蜷缩在榻上,单薄的身子直颤。
老大?夫见?状也无处施针为她止疼,面对着年岁比他?孙儿还要小的女孩儿,遭此大?难,医者?仁心,他?也实?在疼惜:“娘子,你不用多想?,把那药停了以后,好生调理,兴许,还有?机会的。好在娘子虽然瘦弱,但依然康健,老朽日后可传你一套功法,与夫君合修,说不定管用……”
后头的话,师暄妍一个字也不曾听进去。
少女攥着行军床上的棉褥,指节收得极紧,紧得骨节凸出,泛出惨白?颜色。
华叔景吃惊之下,对上一双泪涌如泉的蕴着血色的红眸。
师暄妍咬牙道:“我听说,您誉满天下,桃李无数,不知,华大?夫可曾识得我侯府上的顾府医?”
华叔景迟疑道:“顾未明??正是老朽门下。”
师暄妍不顾那疼痛,哆嗦着发软的身子,挪开腿,要自行军床上下来,华叔景急忙来制止:“娘子!娘子不可!”
师暄妍已经翻身坠地,双膝跪在了地面:“大?夫,我求你。”
华叔景以为这小娘子是要求自己解了她的毒,治好她的不孕,这是医者?的本?分,华叔景自是不会拒绝,可这小娘子石破天惊张嘴就是一句:“还请长者?襄助,让顾府医来问?小女子看诊,之后,便宣称,小女子是喜脉,已有?孕在身,两月有?余。”
华叔景一生,倒也不是不曾见?过公门侯府上闹出过未婚先孕的丑闻,只是这分明?不曾怀嗣,却要硬称自己有?孕的,却还是第一人。
老大?夫花白?胡子一把,也被惊得两臂一抖,霎时?忘了去搀扶她。
师暄妍被疼痛所折磨,那张俏丽的容颜,已完全失去了血色,苍白?如雪。
他?不应许,她便跪下要磕头。
华叔景自离开禁中?以后,便发下毒誓再也不做假脉案,平生恪守,不再违背。
却在那个夜晚,被迫又应许了这个无理的要求。
今夜,又是月光铺满墙根,竹柏疏影横窗,如沐浴在满庭飞雪之中?,白?得焕发光亮。
夜风萧瑟,吹拂着帘幔,挑动着男人耳侧松散的碎发。
他?望着身下泪未干涸的少女,黑眸里涌动着疼惜的情绪,抚她的面颊,指尖也微微绷紧。
只是夜色太暗,房中?无灯,她并未察觉。
“你要报复他?们?师般般,你可知,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子,侯府固然没了名声,江家也或许受牵连,可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师暄妍一点也不避着他?的打量,唇瓣轻扯,露出一抹嘲弄地笑意?。
“可我本?来也不打算好活啊。”
既,都是烂泥,那便不如,一起?堕阿鼻地狱吧。
宁烟屿视线顿在少女此刻毫无隐藏,含着无比清晰的厌世恨意?的明?眸上。
他?此刻方知,她内心那些不安和对世间的抗拒,从何而来。
洛阳她弃他?而去之后,宁烟屿便先入为主地认定,这个女人满口谎言,至于?她所说的,在舅家曾遭受虐待之事,也定是子虚乌有?的杜撰,哄骗他?的说辞,她就是个满口谎话的小骗子。若再相信她一个字,他?“恪”字不如倒过来写?。
是他?疏忽了,未曾去调查过,这个在洛阳江家生活了十多年的“小骗子”,她从前是活得多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