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烟屿将掌心那些自她家院墙外拾的还没?来得及扔完的石子,抛在了地上,双手扶住她的床沿,探入半边的身子入内。
师暄妍拎着灯盏隔在两人之间?,似划下了一道银河。
可那一抹蜜蜡色的烛光却如鹊桥,照亮了两张四目相对、各怀心事的面庞。
春夜里,微风习习,廊檐下六角纱灯,光焰葳蕤,照亮着纱罩上描画的丛生的兰草虫豸纹。
宁烟屿没?有再继续向她掌中托着的灯盏凑近,便已感觉到那灯的温度,犹如烈火般炙烤着他的脸,以至于太子殿下白?皙俊容上的红痕加深了许多。
他唤:“般般。”
师暄妍傲慢无礼地回:“何?事。”
太子殿下难得显出一二分的窘迫:“我进去说?”
再如何?十拿九稳、挥斥方遒的男人,只要动了这一回心,便不可能再保持十分的理智。
宁烟屿呢,认可自己亏欠了师暄妍,在面对对之怀有歉疚的女孩儿时?,更加放不开手脚。
师暄妍没?有同?意宁烟屿进来,她手里的灯盏火焰扑扇了一下,一股清风扑到面额上,拂开了停在耳梢上的碎发。
不过眨眼?之间?,那个不请自来的男人,便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师暄妍被鬼魅般的影子吓着了,受了惊,掌心一松,那灯盏朝外轻翻,往下要坠地。
那灯盏里混着桐油,落下的方向,正是她柔软的棉线穿缀的鞋面,宁烟屿眼?疾手快地揽住了少女柔韧的纤腰,稳她在窗台上,右臂伴随探海的身姿往地下一抄,轻松地便接下了下落的灯盏。
只不过溅出了几滴灯油之后,那灯盏便重新回到了男人手中,他拿起?铜灯,往窗台上轻放。
“般般。”这回宁烟屿唤她,口吻多了一丝忧急,恐她受了伤。
师暄妍毫发无损,但?厌恶他的亲近,正要走开,手上却霍地传来干燥温热的触觉,被一双更大的掌心裹住了,抵在绿纱窗下。
烛火映亮了男人的瞳仁,他一错不错,怀着忧心,静静地打量她,看她可有受伤。
男子玉冠温沉,身着玄青色蟒纹圆领袍,袍子上系着七事俱全的蹀躞带,掐出窄瘦的劲腰,更衬他的巍峨挺拔,肃肃如松。
“我未曾受伤,”少女的嗓音一如既往冷静,含着一股淡淡的不易察觉的讽刺,“殿下可以松开了么?”
宁烟屿这两日思她,思得几乎入骨,半夜做梦也梦到她,她在梦里语调冰冷地对他说:“宁恪。我恨你,你和江拯一样?,无耻下贱。”
无论睡梦中,亦或是醒来,脑中那道纤柔楚楚、丽如芙蕖的身影,却挥之不去。
这或许,便是他人常说的,入骨相思。
就连宁恪自己也不知,他对师暄妍的惦记和在意,怎会犹如原野上不知何?人放的一把火,初看时?星星点?点?,不加留意,再看时?已是火浪滔天,呈了燎原之态。
“般般,你莫用这种语气说话。”
宁烟屿倾身而下,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将视线低下来,便压她在窗上。
伴随说话的语声,一抹湿雾缭绕的兰息,便自唇下探出。
他的心跳声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激烈,犹如两军鏖战时?的军鼓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师暄妍竟然?从太子殿下这一句话里,听到了一点?儿……委屈?
师暄妍吃软不吃硬,一下便抿住了嘴唇,那些酝酿了一肚子的刻薄话,再也没?有如想象中那般畅快地脱口而出。
太子殿下则是抱着目的而来的,情势一片大好,此刻不追穷寇,更待何?时??
于是太子殿下抱着上阵杀敌的破釜沉舟之心,再度垂下眼?睑,将心中所想的话,直言道出:“般般,你可愿,随我离开?”
师暄妍这一时?光在想着,侯府打胎的人何?时?能到,实在不愿与这个男人有所纠缠,便不曾留神他冷不丁蹦出这么一句话,思路被搅和得七零八落,一时?间?跟不上来,只茫然?地抬高了视线。
他道:“跟我离开君子小?筑。般般,以后再无人可欺你、伤你、对你不起?。”
他的嗓音低低的,含着絮语般的温柔。
师暄妍怔愣之间?,望见宁烟屿垂落的眼?波,仿佛浩瀚的星河、岿巍的青山,都被吸纳其中,深邃而广博,一泓秋水,似要从他的瞳仁中肆溢涌出。
师暄妍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
认真、执着,有股初生牛犊般的横气。
夜晚的凉风抚着檐下的风铃、栏下的花朵,抚过两人勾缠的衣袍,和交织的发梢,带来春日清润鲜美的气息。
周遭不闻其他,只有噗通、噗通心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