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少奶奶方才还哭得响彻云霄,这时却连悲伤的模样也懒得装了,端过床头那碗燕窝,一口喝干了。
小丫头见了,倒提心吊胆地点一句:“少奶奶,您胎气不稳,七少奶奶送来的这燕窝,可不知合用不合用呢。”
五少奶奶嗤笑一声:“罢了吧,方才我那阵子腹痛虽是真的,可却是大夫人作下的把戏,你以为真的是七少奶奶做下的事?她那人虽然假模假式,却不会当真害人,她敢自毁名誉,只怕宫里的娘娘先要饶不过她!”
小丫头应了下来,捧了漱盂要服侍主子洗漱,五少奶奶却倒头就扎进了被窝里。
她一边打着呵欠,一边不住地絮叨着心事:“大夫人纵有千般不好,却也能帮着咱们夺些家产,太太再好,万贯家财也不会对半分给咱们,做人么,要分清那许多是非做什么?”
第206章
秦芬忽然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她一动弹,南音立刻在帐子外出声了:“少奶奶,您醒了么?”
每逢身上来红,秦芬便是又累又倦地睡得酣沉,常常容易请安迟了,在娘家时无人计较,嫁人了哪还能赖,这时一瞧外头天色,她赶紧跳起来:“快给我换衣裳!”
帐子一掀,南音笑眉笑眼的脸孔露了出来,她一边将帐子挂在钩上,一边道:“少爷吩咐了,叫我们去太太那里回一声少奶奶身子不适,今儿不去请安了,太太还打发喜儿姐姐来问过了呢,我已回了太太的话,少奶奶不必担心。”
既如此,秦芬也没什么好急的了,慢条斯理地由着南音服侍穿衣。
她想问一句范离是否回来过夜了,然而又觉得太过卑微,回头望一望那对大红的枕头,她那只还有个凹陷,另外那只,仿佛也并不平整。
不知怎么,秦芬只觉得心情大好,对着南音,话便多了起来,先问两句嫁妆收拾得如何了,再问两句铁牛,不知不觉,又绕到了范离身上:“姜家的事,少爷可说了怎么办?”
话一出口,秦芬脸上便微微一热,她问这话,便是默认范离回来过了,若是给人听出来,可多不好意思。
幸好南音只是个半大姑娘,这时手脚不停,口中也没误了答话:“哦,少爷这倒是没说,只说少奶奶不必操心这事了,等办好了您自然知道。还有,少爷说,今儿晚上不回来吃饭了,要和五少爷在外头喝茶呢。”
大晚上的,喝什么茶,八成还是出去喝酒,素闻兄弟两个不和的,怎么还肯坐下喝酒?
秦芬自来不是个爱操心的性子,这时也懒得去猜那许多,横竖那范夔总不能当街把范离给一刀杀了,最多不过是起些口角,她有什么好想的。
于是把这事撇在一边,吩咐人把嫁妆再拿出来瞧瞧。
南音从镜子里,对着秦芬促狭一笑:“少奶奶还要晒嫁妆?也好,五少奶奶给咱们气受,咱们瞧在她有孕的份上,不能还回去,便再晒一次嫁妆,好好气气她。”
从前都是桃香顽皮,如今南音也学了些淘气,秦芬被逗得一笑,从镜子里对着南音摆摆手:“哪里就是冲着五少奶奶了,一则是瞧瞧人家都送我什么,我好给未来的三嫂备件新婚礼,二则是选一选好东西,去贺四姑娘有孕。”
南音一下子不说话了,心中无言地叹口气,旁的不论,姜家这一趟,却是必得去的。
秦芬把嫁妆拿出来拣选,难免要搬东搬西,她原是不想大张旗鼓的,想一想方才南音的那几句俏皮话,却又改了主意。
一头指使小丫头拎个红泥小火炉来煮茶吃,一头把桃香和南音支使得团团转,还不忘嘱咐搬东西的婆子当心些脚下,
桃香最明白主子心意的,见主子一反常态地招摇起来,知道是前头受了气,这会不愿再委屈了。
她想想也替主子憋闷,明明是这家里最金尊玉贵的一个女眷,为着些所谓亲戚情分,还得装个寡淡模样,入门才几天呢,竟招来那一大篇闲气!
这时主子夸耀,桃香便愈发翻着倍往上加。
“那金镶玉的如意,是贵妃娘娘赏的,你们可千万当心着些!”
“那本溪川散集,是咱们三舅爷送的,那可沾着文曲星的贵气,也要小心对待!”
这么大的阵仗铺了开来,满府里还有谁听不见的,就连隔房的几位堂叔伯家里,也听见了一丝响动。
五少奶奶原是卧在床上养身的,隔着窗子听见丫鬟扎堆说闲话,急得在屋里直叫嚷:“穗儿!穗儿!嚼什么舌头呢!快进来和我说说!”
穗儿是五少奶奶的大丫鬟,平日里五少奶奶常有意放了她出去走动,倒不似旁的贴身丫鬟那般总跟着主子,这时听见屋里主子唤,连忙撇了旁人,走进屋子来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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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少奶奶听见秦芬又晒嫁妆,不由得撇撇嘴切一声:“前儿不是早晒过了,那几样吉祥玩意儿,谁没有似的。”
“哪儿跟哪儿呀,我的好奶奶!”穗儿随了主子,也是一副爱说闲话的性子,“前儿晒嫁妆,七少奶奶不过是应个景儿,今儿才是动真格的!”
五少奶奶将信将疑的:“今儿怎么个动真格了?”
“那小院比咱们的大了多少,竟都不够摆了,什么贵妃娘娘赏的金镶玉如意,什么进士舅爷送的孤本古书,还有那位姜少奶奶打的大理石八幅大屏风,方三少奶奶送的苏绣五件小座屏,哎哟哟,什么好东西都有!”
五少奶奶险些忘了自己胎相不稳,猛地坐起身来:“真的?七少奶奶的家底,这么厚呢!”
穗儿抿一抿嘴:“听老妈妈们说,虽不如当年的三太太,可也是范家几代的媳妇里数得上的啦。”
“那你说,她的家底这样厚,可不能和我们争家产了吧?”
“这奴婢哪儿猜的着呢。”穗儿随口敷衍一句,心里却不以为然。
这一房的两位主子,男的呢,就盯着外头那说话掌事的位子,女的呢,便盯着婆婆那一堆金山银山,她们虽是服侍久了的奴婢,却没一个是这两位主子家生家养的,自然不像卫妈妈捧着大夫人臭脚那样,处处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