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约摸又是个酒品不好的,东倒西歪走了过来,带着一身酒气,生生拦住望舒去路,撒泼道:“我晓得了,是娘子国色天香,我还从未曾见过你这般好看的,不若留下陪我们喝上几杯?”
望舒见众人皆看了过来,讪笑着推辞道,“您醉了,望舒不胜酒力,恕不奉陪。”
晏希白走了过来,将望舒挡在身后,直面酒徒。
那人神色迷离,痴痴地看着晏希白,“你可是公主养的小面首,竟比平康坊那个头牌还要美上几分,来,给小爷香……”
众人知道晏希白身份,怕他将要说出什么虎狼之词,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谁料他话没说完,便俯身想要将腹中酒水一并吐出。
晏希白是个爱干净的,闻着味便觉难受,这会儿他是一点都不想避嫌了,连忙拉着望舒离了他三丈远,一脸嫌弃地吩咐道:“来人,送这位小郎君回府,本宫见他酒后似有癫狂之状。这京城中的所有宴会,怕是都不必参加了,莫要喝醉酒又惊扰了他人。”
两人一路牵着手走出了公主府。
晏希白走得极为缓慢,望舒总是迷迷糊糊便撞了上去,他笑着回头,伸手护住望舒晃悠的身子,随后又俯下身来,声音轻轻的,便落在了她的耳畔,带着许多欢快。像是有蒲公英迎面而来,挠的人心痒痒,你想要将那调皮的抓住,最终却惹了满身飞絮。
“走这么急作甚,可有撞疼?”
望舒讨厌蒲公英。
她有些恼怒,晏希白总是这般轻易,便将一池春水搅动,让她变得,不像她了。
望舒不作答,埋着头继续往前走,想要与他拉开距离。晏希白两三步便追了上来,再次与望舒十指紧扣。
耽于情爱的人总是不知节制、不知满足,他牵上之后便再也不想放手了,甚至还想更近些,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叫嚣着:想要她,得到她……
晏希白的手凉呼呼的,不像冬日里呼啸着要将你席卷的北风,却像夏天不经意触碰到的凉水,热得人全身轻颤,极大的满足感涌上心头,你便会想着再近些、远远不够。
望舒却像一个小火炉,手心开始不断冒着细汗,昭示着主人的心动与慌张。
他那张漂亮的脸凑了过来,在望舒眼中不断放大。
她觉得,好像手上的脉搏都不自觉变快了。
他有些委屈巴巴地问:“怎么了?”
望舒第一次这般近距离观察他的眉眼,瞳色也好漂亮,晶莹剔透,十分干净。望舒又想起了家中的狸奴,它也喜欢这般看着望舒,然后再凑上来与她亲近。
还有那高挺纤细的鼻梁,不小心碰到望舒之后,是不是也冰冰凉凉的……
望舒忍住不在多想,别过头来,“没什么。”
晏希白有些委屈地说:“望舒,莫要不理我,会…会很难受的。”
那一刻望舒头脑一片空白,只觉心都要融化成蜜糖了。
她问道:“殿下可需回宫中处理公务?”
“今日无事,若能在你身边呆久一些便好了。”
望舒抬头看了看气候,天低云浅,时有微风。“殿下,这儿离西市近,不如去看看蕃商又带来了什么新奇物件?”
他笑意盈盈,“好。”
或许正是日头不大,赶集的人潮似乎翻了一番,望舒与晏希白在拥挤的欢闹中入了西市。
大周民风开放,路上亲热的男女随处可见。
穿着齐胸襦裙,满头金钗银饰的小娘子依偎在她郎君怀中,娇声闹着要买一串糖葫芦,郎君笑她还是小孩子脾性,却扔了商贩一颗碎银。
颇为丰腴的妇人提起菜刀闯入酒肆,揪着夫君耳朵骂他不该手贱,摸那胡姬的腰,教训完不成器的,还要点头哈腰向胡姬道歉。
又有儿童嬉戏打闹,满大街的跑,时不时撞到路人,惹来一声呵斥。小女孩追不上前头的兄长,不小心跌落在地,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男孩小心翼翼将她扶起,嘴上责备她不看路,掀开裤腿,却发现磕破了皮,渗出点点血丝,连忙安慰道:“不哭不哭,呼呼就不痛了。”
望舒与晏希白牵着手,相互依偎,随后隐入人潮。
这大街上是芸芸众生,无人在意他们是否出身高门,只看衣裳便觉得是一对寻常的富贵夫妻。二者又面容姣好,只道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望舒见有小摊贩正在卖着面具,凑到晏希白耳边道:“殿下,你在这儿等我,背过身子不许看,我去买些好玩的。”
望舒转身离开,再回头时只见他依旧含笑看着望舒,她怒目圆瞪,晏希白才缓缓背过身来。
那卖面具的小摊有些远,望舒挑挑拣拣,给自己戴了个狐狸头,又挑了个兔子要赠予晏希白。
再回首时,熙熙攘攘的人流在不停涌动,眼前的场景变得不确切起来,好像一层迷迷蒙蒙的水雾糊上了双眼,她无意思的往前走,寻晏希白一身青衣,穿过人潮人海,究竟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
一身青衣……她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