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道:“为何??”
这人卖了个关子便?见好就收,道:“只因为她是个女人!你看过?《女驸马》的戏罢,这岳昔钧就和冯素贞一般,是女扮男装!”
那人“啊”了一声,看向刑台之上的人,惊讶地道:“她是女人?那她的军功……”
这人道:“她既是冯素贞,也是花木兰。”
那人恍然大悟道:“怪道要唱《花木兰》这出戏。”
这人道:“我听闻,这驸马此次进京,是同一戏班子同来,想?来是戏班之人给她送行?。”
周围的人皆道:“原来如此,有情有义之举,解差不该驱赶。”
这人大声道:“不错,戏班给驸马送行?,是大情义之举,不该驱赶!”
周围众人也随之高?声道:“不该驱赶!”
此事?一口传几耳,迅速在人群中?传了下去,愈来愈多的人为戏班鸣不平,尤其是岳昔钧吃了酒的店家。
监斩官进退两难,咬牙命令道:“住手?,叫他们唱完便?是。”
于是,戏班便?安安稳稳地开始唱这一出《花木兰》,唱花木兰诉说女子功勋,唱花木兰英勇杀敌。
岳昔钧半梦半醒地听了,仍旧是头痛欲裂,却好歹抑制住了放大的情绪,只按捺着不去想?宫中?那人如何?如何?,淡淡含笑赏起戏来。
一直唱到日头高?挂,监斩官看了时辰,朱笔一勾,便?是将岳昔钧在人间除了名了。
刽子手?解开裹缠着鬼头刀的红绸,露出其下森森刀锋来。
那刽子手?上前一步,也不多话,举刀便?砍——
“这不合规罢?”岳昔钧咳嗽着道。
刽子手?犹豫一下,望向监斩官。
监斩官盯着岳昔钧道:“怎么?”
岳昔钧道:“不宣罪名便?问斩,大丰律不是这般写的罢?”
监斩官冷笑道:“死到临头了,这并不重要。”
他正要再次命令“斩”,却听观刑人群愤然道:“是啊,怎么能不宣罪名便?斩?”
“对啊,我们连她犯的是甚么罪都不知道!”
似乎是一书生道:“街市斩刑本就是教化民众,若是连犯人所犯何?罪都不知,又谈何?教化呢?”
人声鼎沸,监斩官又一次骑虎难下,他深知自己若是不能平民愤,就算按时斩了岳昔钧,也不算得立功,恐怕还?要掂量掂量头上乌纱帽。
监斩官高?声道:“好,那本官便?来宣读,此人究竟犯了何?罪!”
监斩官道:“此人名叫岳昔钧,女扮男装参军尚主,犯了欺君之罪,此乃其一。端阳节时假作还?魂之鬼,教唆明珠公主,搅动民心,此乃其二。殴打金吾卫,重伤一人,栽赃嫁祸于太子殿下,此乃其三。三重大罪,自然斩得!”
人群中?有人忿忿不平地道:“她女扮男装,却建立功勋,保家卫国。端阳节作鬼现?身,是为了找出害她之人,怎又说教唆明珠公主?和明珠公主有何?干系!金吾卫叛乱,我等可?是亲历,她打伤叛贼,非但不说有功,怎能说有罪?至于栽赃太子殿下,更是无稽之谈!你说她教唆明珠公主,又说她栽赃太子,而谁不知明珠公主和太子殿下一母同胞,兄妹情深,她怎么能离间得了?”
监斩官闻言便?敏锐地觉察此人背后定?有高?人指点,立时向左右道:“拿下此人!”
然而解差们循声去捉,那人却好似泥牛入海,不见了踪影。但他的话却一石掀起千层浪,浪打浪般在人群中?翻滚开来,人人皆交头接耳,议论不休。
监斩官大声道:“一派胡言!此人不安好心,他的话万不能信!”
然而,众人却在近日的说书和戏曲之中?,潜移默化地对岳昔钧有了同情之心,更兼有人听了些公主驸马伉俪情深、却因驸马女子身份而不能相守的书,可?怜起这一对有情人来,皆大声为岳昔钧喊冤。
岳昔钧在刑台之上,满身鲜血,发丝散乱,本该是万分狼狈,面上却现?出一丝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神情来。
监斩官恶狠狠地瞪着岳昔钧,咬牙切齿地对身旁一人道:“去请示大理寺卿霍大人,快去!”
那人领命去了,岳昔钧向监斩官从容一笑。
——岳昔钧在狱中?同秦寻说的计策,正是坐实“搅动民心”的罪名。她借谢文瑶之力?,在市井之中?散布自己的讯息,叫说书先生将自己描绘得楚楚可?怜,同谢文琼之情更是被一张嘴说得感天动地,冯素贞的故事?本就深入人心,此时有了现?世女驸马,动容之人更是轻易而众多。谢文瑶又请京中?戏班排了新戏,让人心喜于保家卫国的女扮男装的花木兰,唱词朗朗上口,名段更是传唱甚广,一如此时。
此时,戏班文武场又响,正是唱的那段脍炙人口的唱段。戏班里的旦角声音坚韧,引得听者也随之而唱,一人唱,继而二人唱,二人唱,继而百人唱,千人唱,万人唱——
“有许多女英雄,也把功劳建,为国杀敌是代代出英贤!”
这声音盖过?了锣鼓,盖过?了胡琴,盖过?了旦角,好若千军万马齐齐喑鸣,长街上下,小巷内外,人人高?声而吼,为岳昔钧争取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