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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申时,吏部散值。
贾环昨夜本就没睡好,又赶上大朝会,白日哪里有精神,不过是强撑着,面色也十分疲倦。
“三爷。”芦枝将车凳子搬下来放好,“侯爷到雍王府去了,说会晚些回来,怕是赶不及一道吃晚饭,让您紧着自己别等他。”
他抬步上了马车,“知道了。”
芦枝坐在前边驾车,轻轻挥着马鞭,“驾。”
“等等,先去一趟相国寺。”
“是,三爷。”
不是初一十五的日子,时辰也不上不下的,所以来相国寺敬香的人比常日里少些。
贾环在大雄宝殿虔心跪拜过,便起身去找了主持。
净尘正在后院的菩提树下合眼打坐,除了落叶与微风,四周没有一点声音。
他的面容沉静从容,境界超然,好似这世间的忧愁烦难都与他无关。
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有一张蒲团,贾环缓步上前跪坐,手中执着那串摩尼宝珠。
“施主面色忧愁,眉心微蹙,似是心中不安。”
净尘收起手中佛珠,双眸微微弯起,“比之上回相见,您的气色有些不好,可是身体有恙。”
贾环淡笑了笑,“久病之人,自来如此。”
“施主今日到此,想必是有所求。”
他抿了抿唇,踌躇道,“主持修为高深,不知能否看出我的寿数……”
净尘沉默半晌,看着贾环的眼神温和而宽容,但终究还是道,“此为不可说。”
“……”
他紧绷了许久的情绪猛然消散,一下子泄了气,沮丧地垂下眼睫,显得有些委屈,“白紧张了。”
净尘轻声道,“抱歉。”
“既是不可说,又何来抱歉呢,我明白您的难处。”贾环双手合十,“多谢主持。”
他摇了摇头,“人之寿数于天地不过转瞬,施主宽心就是。”
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经过方才的心绪起伏,贾环也确实缓解不少,“于天地虽渺小,但于我却是所有。”
他身有宿疾自来体弱,长年汤药不离口,虽近些年好多了,但终究和常人不同。
寿数的长短,决定了他在这世间还能停留多久,还能陪所爱之人多久……
幼时在书中所看,古人以自身而祈求长生,他还觉得可笑,如今可真是笑也笑不出来了。
“这么些年在贵寺求了不少签,佛祖慈悲,倒都是好签,但最多也只得一句‘病者瘥’,我心里没底……”
净尘叹了口气,“生死自古周来复始,执念太深,只是空寻烦恼。”
贾环捂着脸揉了揉,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如释重负道,“你说得对……想再多也是无用,生死之事又如何能定。即便明日我的病就好了,后日出门意外被马车撞死也不一定。”
哪有这样说话的,就连面容长年温和沉静的僧人,闻言也不禁失笑,“与其葸葸过虑,不如珍重眼前,施主明白就好。”
他从蒲团上起身,合掌道,“今日多谢主持,时候不早,我先告辞了。”
净尘回了一礼,“起风了,春雨含潮,施主保重。”
天渐渐暗了下来,乌云将日光遮住,带来阵阵湿意。
芦枝正候在院外,见贾环出来便将手中披风为他系上,“三爷……主持和您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