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然眉头微不可查蹙了一下。
扪心自问,她被翡翠说动了心,谁想日夜操劳呢?谁不想过舒坦的日子呢?
可舒坦的日子真的那么好过么?她经历的三位天子里,有哪位天子的皇后娘娘得了善终?无后被废,有后也被废,家世不显,压不住宫妃,家世太显了,便是秦鹤霄的姑母,母族与自己全被灭,何必呢?
做了皇后,便是男人豢养在金丝笼里的雀儿,生死荣辱皆系于男人一身,男人让笑便笑,男人让哭便哭,没怀孕了被人催着生孩子,怀孕了要大度给男人纳妾纳妃,自己在鬼门关生孩子,男人在另一头与新欢取乐,值得吗?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不择手段往上爬,甚至不惜背上佞臣小人的骂名,不就是想求一个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的机会么?
怎么奋斗了这么多年,又从别人的掌中剑变成了取乐的金丝雀儿?
掌中剑尚能伤主,可做了金丝雀儿,便等于把自己多年来修出荆棘刺儿全部拔光,鱼肉似的躺在砧板上供人取乐。
楚然抿了下唇。
这样的日子才不是她想要的。
她宁愿继续女扮男装没名没分跟在秦鹤霄身边,也不愿做秦鹤霄的中宫皇后。
若她是“丹阳侯世子”,她能凭借自己的权势在朝堂上呼风唤雨,若做了中宫皇后,那便看秦鹤霄脸色过日子。
她才不要看人脸色。
她苦心经营多年,不是为了洗手为人作羹汤的。
楚然眸色一沉,心里已有了计较,她抬眸,笑眯眯看着翡翠,“中宫皇后有什么好?”
“爱情?偏宠?呵,我早已过了耳听爱情的年龄了,那些哄小女生的话对我来讲半点用处也无。”
“我要做的是新朝的权臣。”
“只手遮天,世人敬畏。”
“我再不要别人主宰我的命运。”
“只有这样,纵使有一日秦鹤霄不爱我了,与我相看两厌,但他容不下我也得容,容得下我更得容。”
楚然悠悠一笑,“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翡翠眼皮狠狠一跳。
此时金乌西坠,月兔东升,皎皎月色自十字海棠式的窗柩无声漫进来,银屑似的洒了满室。
博山炉里吐着安神香,缭绕如云雾,轻轻浅浅潜入勾着竹叶纹的青纱帐。
青纱帐下,女子着中衣斜倚在云气纹的引枕上,眸色笃定且清澈。
烛火摇曳中,翡翠仿佛看到史家们提笔点墨,摊开绢纸书写新朝章篇。
而吝啬笔墨如他们,却不得不为面前的女人写下波澜壮阔的一生。
她生来便是一个传奇。
她曾被人骂做三姓家奴世之佞臣,世间最见不得光最下作的存在,可青史会为她做出回答,她的一生跌宕起伏,不负江山不负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