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霎时愣住了?。鲜艳的红衣,本该熟悉的记忆中的白衣,剑台与山林,冰封的湖水……这是谁的魂魄?是谁的记忆?为何……
为何会如此熟悉啊。
魂魄穿体而出,她眼疾手快地将那团闪着微光的萤火轻轻握在掌心中,还不等来得及困惑,更多的夜光虫撞在她的手上肩上。她因此得以?看见熟悉的主?峰,庄严的大殿,被?环绕的坠心崖,写着蓬莱宗三?个大字的牌匾——
不曾见过的笑颜擦着她的肩膀奔跑离去,她回身望去,看见下坠的赤色天?阶,与陡生?的邪祟。
是黑夜,是血,是擦破一切的刀光剑影。悲哀至极的哭泣与神?智癫狂的欢笑,托孤与道别,尸体如同塔般高叠,叠过深深血水,有更多人身负刀剑而来,又悄然隐没在湮灭一切的天?阶尘埃里?。
她的双眸在这一刻猝然睁大。
迎面?而来,死在千年之前的万千萤火,每一条生?魂都是滞留在世间的她的师门故人。她快要想起来了?,想起自己的身份,想起自己在此处的使命——
景应愿看着被?无数生?魂偷偷藏在光芒中的,那最?后一点小小的萤火,在它扑向自己的那一瞬间阖上了?眼睛。
滔滔江水拍在她的小竹筏上,两岸巍峨青山在江面?投下清晰的倒影。景应愿再度从水中看见已然被?自己忘却的她的面?容,手持长剑站起了?身。
她仰头看天?,心有预感。果然,在下一瞬,天?边飞来一只古拙潇洒的长刀。
刀上之人乌发束起,身着黑衣,腰上系着斩不断理还乱的三?千长瀑。她曾经以?为,这样?的人自己只能仰望,可她错了?,或者说?,是她忘记了?。
长刀划破清湛的水面?,有只白色的水鸟展翅停在她的肩头。刀上的人飞身下来,景应愿负伤坐在船头,她便也收刀半跪,那双压抑着情丝的沉金色眼眸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可目光触及那柄长剑,又悄然地垂了?下去。
记忆中的大师姐想看她,又不敢看她。壮胆似地握紧了?手中的春秋两仪刀,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骤然抬眸,一字一句问她:“我想要你做我的师妹。你愿意?拜入蓬莱学宫刀宗么?”
时至此刻,万物闭环。
景应愿猝然站起身,亿万只夜光虫在此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皆翩翩飞去,除却她手中先前握住的那一只,仍在停留。
景应愿对着这只泛着火红色的夜光虫轻轻点了?点,伸手让她飞去:“轮回并不久,两情相悦者自会相见。”
那只夜光虫绕着她飞了?一圈,追随着滞留在此的魂魄们飞远了?。
景应愿想起来自己要找什?么了?。她原应当在此寻找自己的魂魄,只是不知耽搁了?多久,又在河水中淘洗多久,她久违地感觉神?魂充盈,整个人再度充满了?力量。
望着这片禁锢她不知多久的银河水,景应愿朝着水中轻轻踏出一步——
刹那间,波摇影曳,她抬眸望去,重新?得见的深红之上有只巨硕的大手朝着自己缓缓伸来,她被?抓在指缝之内,只差一线便要被?彻底攥在掌心中!
就在这瞬间,天?光大盛,深红色逐层崩离解析,她从指缝之间直直漏了?出去,坠落向谢灵师所在的天?阶!
恍惚中,那只紧握成拳的手收拢又撤回,与此同时,有道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祂说?:“恭贺你,得道成仙。”
天?阶的影子变得愈发清晰,从血色变成了?金色。谢灵师站在天?阶之上,交替着把玩她的星棋,见景应愿来了?,对她笑了?一笑:“还好我耐得住寂寞,你去了?整整一甲子。是遇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么?”
景应愿道:“找回了?点东西。”
她本站在谢灵师之上的那层天?阶,谢灵师往凡间看了?一眼,本想拍她的肩膀,却抓了?个空。谢灵师手上陪伴她千年的星棋噼里?啪啦地掉了?下去,脸上头一次出现?了?失算的神?色,怔怔然看着景应愿自身前倾倒,一跃而下!
谢灵师垂首看她掉下去的影子,下意?识想用星棋卜算,却发现?那些棋子跟着景应愿掉下了?凡间。她好气又好笑,自言自语道:“是我棋差一着……哎,下次上来,记得把我的星棋还给我!”
说?罢,她仰头看着面?前剩余的堕仙,随手起了?座杀阵,将它们统统变成了?燃烧的星图烈火。
“不过也是,”谢灵师整了?整衣袍,望着赫然显露出的泛着白光的终点,神?情自若地提步继续拾级而上,“这孩子的大师姐还在下面?,她怎么会甘愿独自一人上来呢?星棋星棋,希望她捡到我的星棋善待它们……”
在谢灵师踏上最?后一级天?阶的同时,下面?似乎有人动用了?什?么术法,巨大的赤红色法阵顿时沿着天?阶一路烧了?上来,将阶梯彻底烧毁关闭!
谢灵师站在仙界入口回眸望去,脸上似笑非笑:“师妹竟然把彤管笔也给她了?。师妹啊师妹,定情信物也能乱给……罢了?,到时再问她拿我的彤管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