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时为很快明白,与二哥说话要直来直往。
再闻狼嚎声,只需道:“二哥,留在此处护我周全。”
二哥便会寸步不离。
枢密院派出的两名房官,各有所长。梁房官是个万事通,熟悉京畿路、河北东路各地民俗,见闻颇广。
张房官一手画技甚是精妙。
但绘制河道图时,张房官的技法有着浓烈的山水画痕迹,费时费事不说,还丢失许多地形信息,与乔时为所需并不相符。
乔时为适时引导道:“管子道,凡领兵者,必审舆图,知名山、谷地、经川、陵陆、丘阜之所在,测道里之远近,观城郭之大小。是以,舆图重在标注山河之走势,而非重现山水之景色。”
又解释了东晋名士裴秀的“制图六体”,教张房官以分率、望准、道里、高下、方邪、迂直绘制河道图,舍弃冗余的丹青手法,去繁就简。
绘制局部舆图,“制图六体”够用了。
张房官经历丰富,很快便理解了要点,总结出新的技法,将沿途所见绘入草图中。
……
晨起,驿站灯残马蹄急,草青水阔风景新。
入夜,临河而宿,耳枕隆隆水去声,手举瑶琴梦蓬莱。
沿河东北行,过了滑州后,再走一日,便进入了开德府境内。开德府的另一名称“澶州”更被世人所熟知。
乔时为将澶州设为巡河第一站,有他的考量。
一来,澶州“五年一大灾,年年有小灾”,是黄河改道北流的节点。大梁建国以来,横陇埽、胡商埽两次大决堤,皆发生在澶州河段。
去岁,前工部洪尚书治理六塔河不力,水淹三万户,也发生在澶州。
二来,澶州被山带河,据北道之会,扼大河之津,古来便是河北的“咽喉”,是兵家必争之地。
一旦澶州浮桥、索桥被敌军或是山贼控守,京师禁军难以北上支援,河北首尾不相顾,将陷入险境。
是以,现工部尚书谏言要在澶州铸造千斤大铜牛,筑于两岸,加固索桥,安稳民心,并非无稽之谈。
四人骑马慢行于官道上,官道两侧,连片桑树青复青,深处传来采叶声。
梁房官介绍道:“开德府、大名府虽大片平地,然土质粗杂,斥卤贫瘠,并不适宜耕种小麦,只能种桑养蚕。”
乔时为从马背跃下,钻到桑田里,蹲下捡起一块碎土,碾碎尝了尝,果真又苦又涩。
梁房官跟过来,道:“不过下官听说,黄河改道北行后,横陇故道周边显露出大片河床。此外,几次决口退水后,河水冲刷出大片滩田……这些地方,皆成了肥壤沃土。”
“官家体恤河滨百姓不易,令澶州豪强者不许侵占河田、滩田,准允当地百姓开垦种麦,并免去税额三年。后来又下旨,准许引黄河水开垦淤田。”梁房官顿了顿,继续道,“想来几年过去,滨河一带已开垦出大片良田,乔副承旨这几日不若去那也看看。”
乔时为点点头,示意继续往前走。
晌午时候,终于来到澶州北城。澶州被黄河一分为二,北侧为北城,南边为南城。城门外,远远的,无须走近,便能看到灰砖城墙上留有一道道青黑色的淹水线——这是水淹城池留下的青苔痕迹。最高一条线,高出城门两砖不止,触目惊心。
透过城门往里看,中央街上摊子很多,店铺却很少。
“乔大人,连续赶路七八日了,先入城歇息半日罢?”张房官建议道。
乔时为知晓张房官需要时间整理草图,他自觉精神头尚可,便道:“你与梁房官先入城寻客栈打点好,我与二哥去小吴埽所看看,天黑前回来。”
此埽所设在小吴村,离北城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