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姐,还是?这么喜欢为难我。”周鼎长吁一口气,放慢了?车速,“洵祗的腿,和你有关。”
她?静静听着,淡淡的玫瑰香干扰人?心智。
四扇窗户紧闭,姜怡妃却感到丝丝缕缕的风吹进来,给肩上的西?装外?套灌了?铅。
带雨
那天过后,姜怡妃对沈洵祗的态度发生改变,就像小雨砸向芦苇,十分细微。闲暇时,她偶尔回他的短信,聊天内容无非是他说什么,她应一应-
【我去沪城办事,周一回。】-
【嗯。】-
【在你车上看到烟了,少?抽点。】-
【好。】-
【莺莺能不能多回我几个字?】-
【一路顺风。】
微弱屏幕亮光敷在洁白的脸上,姜怡妃平平淡淡地在他看似卑微的乞求下跟他道平安。
不是妥协,事实上,姜怡妃无法给现在的举动定?性,她的心态出现了问题。当知?道他人不幸的原因和自己有关,复杂的愧疚感与不忍心,都出来作?祟了,偏偏她是个感性的女?人。
断腿后因神经损伤导致局部感觉麻痹,胀痛,周鼎说他这四年复健得拼命,为了不想让人看出他的腿疾,更不希望她知?道。
是啊,沈洵祗原本就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他做什么都追求完美,怎么能受得了拄拐一辈子,要不是作?案者是她,肯定?拆了那人的骨头都不解气吧。
浓郁的咖啡香弥漫,姜怡妃站在吧台前拿着杯子出神,机器灌好咖啡“滴滴”三声,她仍然低眸一动不动。
“妃姐,”张雅君见状,在她眼前晃了晃手,轻声提醒,“这个已经满了。”
“好。”姜怡妃掀眼,神色平静,一手揣进口袋,端着杯子,走到旁边抿了一口。
嘴里尝不出味道,喉咙隐隐作?呕,她这几晚没睡好,东方泛起鱼肚白,她的眼白也染上日?出的红光,于?是顶着红血丝上了三天班。今天大概是症状加重了,不仅头重脚轻,早上开例会,因为说话没什么力气,嗓子哑,不得不让张雅君开了只麦克风。
姜怡妃转身又顺走了一瓶矿泉水,去办公室吞了颗头孢。工作?长了,她已经习惯得这些疲劳病,前阵子胃出血,雅君急急忙忙送她去医院,她还在车上电话不离手地约见客户,现在只是有些小症状,她不以为意。
然而今天没挺过中午,差点在电梯里给阎王爷磕头。
张雅君扶住她,惊叫:“姜总,你怎么了!你你你脸色好吓人!我要不要叫救护车啊!”
她从?眩晕里缓过意识,拍拍小姑娘的手背,安抚着:“别怕,只是有点发烧。”
高杰得知?后强行?给她批假,让人送去医院,等?到挂完药水从?医院回家,天黑得看不到几颗星星。
她脑袋昏沉沉的,简单洗漱一下便倒在枕头上睡了。
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头很疼,身子发烫,掉进火里似的。
时间倒退回了四年前的清晨,满庭芳别墅里负责搭理起居的阿姨早早出门?采购,她去浴室撬开周鼎做好手脚的天花板,找到装有护照的文件袋和车钥匙。沈洵祗封了所有能让她爬出的地方,在各处安装了摄像头监控她,唯独没有在车库里设下防线。因为她没有驾照,不会开车。
大二暑假时她想学过一次,被沈洵祗阻止了,说她以后都是司机接送,没有机会开车,不如把这空档留给他。
他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地浇灭她的兴致,宛若她的人生一辈子都要围着他转,人到了沪城后想方设法让她少?回燕都。
再温和的态度,她都感觉一丝害怕。
他爱她,或者说想把她当作?身体的一部分来爱护。
沪城梅雨季,车库地面阴潮,光脚踩在底下,凉意渗入脚心。唯一停在别墅的兰博基尼,红色的车体,耀眼夺目,小心打开车门?的那一刻,清脆一声,她感受到了欣喜,周鼎没有骗她,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
沿着记忆,摁下发动机开关,轰鸣声响彻整个房间,身体好像在震动,心脏一般飞快的节奏。她双手握住与胳膊差不多?粗的方向盘,眼睛死?死?盯着二十米外紧闭的车库帘门?,她看到了,是白色的,仿佛雪崩,大片大片的雪面,狂奔,然后毁灭茫茫众生。
她忽而有了神力,铆足勇气,踩下油门?,到底。
顷刻间,爆裂轰鸣贯穿云霄,脊背阵痛发麻,可是全身都在沸腾,像是受到了什么神圣的洗礼。白色门?帘扭曲变形,一束光,一束明亮的光从?间隙里照进来,迎接她出去。
雨淋在皮肤上,她的头发都湿透了,嗅到一股久违的木质香,走过别墅后的树林小径,就会有接应她的人。
满怀着希望,她踉跄着走过去,葱郁的灌木刮伤她的腿,血流进脚趾,黏腻带着腥甜。
空气里逐渐交杂着松明子腐烂的气息。视野越来越窄,尽头,她看清了黑色轿车前的人影。
停下脚步,呼吸如同被雪崩埋没,一瞬间全身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