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上便接道:“与其到时候任人宰割,不如先发制人。”
“你说得对,”周畹缓慢地点了点头,说:“其实即便你不来,我也会为阿寻他们另找后路,可你却来了,上天既如此安排,我也不必逆天而行。”
她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说:“世子之能,我虽未见识,但亓徽对我有恩,你母亲又有不世之才,便当为你作保——我答应你的提议,作为条件,我要你得位之后,立吾儿周相灵为后。”
殷上一下子愣住了。
来之前,她细想过无数个交换的条件,想过提出时又该怎么应对,如何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可没想到最后周畹还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周畹看出她犹豫之色,却并不催促,静静的敛眸看着她。
一时间,殿内阒寂,只有炭火细微的噼啪声。
殷上有些无措地别开眼,低下头,看向自己绣着铭文的衣摆。
立后?
眼前骤然浮现出江遗雪漂亮的脸,殷上指尖发白,思绪乱成一团。
江遗雪……
她想起在璞兰台时,自己说要娶他,他露出的那个欣喜满足的笑容,想起那个银灯玉箫的中秋之夜,想起二人数个温情的吻,想起他依恋地看向自己说‘殷上,我好想你,我喜欢你’。
……可除此之外,她也想起了东沛城外那个极冷的雪天,想起徐弗和郑小南憔悴的面容,想起那些死在她刀下的官吏。
……还有幼年拜见永载帝之时,看到的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良久,殷上才道:“我答应您。”
“好,”周畹似乎早有预料,很快应声,看她的眼神也带了一丝欣赏,对着屏风那边吩咐道:“准备笔墨纸砚,我亲自撰写婚书。”
宫人应声,脚步轻轻地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宫门再次开阖,周相寻姐弟也随着侍墨的宫人走了进来,站在母亲床侧。
殷上愣愣地抬眸看了一眼,周相灵较之姐姐与周畹更为相像,尤其是一双凤眼和母亲更是如出一辙,为他原本清隽的容貌添了一分殊艳。
见人来齐,周畹有些艰难的坐起身,当着几人的面悬腕落笔。
三人中,除了周相寻表现得有些不解和讶异外,殷上和周相灵俱是沉默,好似这份婚书上的主角并不是他们,而是另有其人。
而面对长女的疑惑,周畹也并未回答,只撑着一口气专心写着眼前的婚书,不多时,文末搁笔,她接过宫人递来的玉印,轻轻的压在了那婚书之上。
“殿下,请吧。”
那木盘之中的婚书调了个弯,摆到了她面前。
殷上敛眸看去,那字迹工整清晰,笔力不弱,一点都看不出是久病之人所写,一笔一划道满了一个母亲的拳拳爱意之下的深谋远虑。
……羣祥既集。二族交欢。敬兹新姻。六礼不愆。羔鴈总备。玉帛戋戋……礼同掌判,合二姓以嘉姻。诗咏宜家,敦百年之静好……永结鸾俦,共盟鸳蝶,谨订此约。
原来婚书是这样的。
殷上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说不出什么感觉,只伸手碾过一旁的印泥,又轻轻地摁在那文末之处。
周畹的声音伴随着虚弱的咳嗽声在殿中响起,她向周相灵招手,轻声道:“阿灵,你去。”
周相灵点头应是,并未对此有任何异议,只与她对视了一眼,便与她并立于那婚书之前,轻沾印泥,在她旁边摁下了指印。
红纸黑字,落印为证。
————————————————
这边事了,殷上带着林泊玉离开了溪狄,往亓徽而去。
永载帝身死,定周战乱,新登基的所谓皇帝年仅八岁,并无实权,连国号都未改,便继续称永载之年。
如今又翻过年去,已是永载三十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