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上在两国盘桓了一段日子,回到衔平已是这年春分,天也渐热起来。
她入宫与母亲议事完毕,复又回到少天藏府,书房中还有一堆待处理的文书,被分类整理,厚厚地码成了几堆。
殷上一口气都没喘,从半下午出宫回府开始,一坐就坐到了月上中天,直到晋呈颐端着吃食走进来,才晓得已经戌时了。
她伸了个懒腰,从圈椅上站起来,对晋呈颐道:“椅子上的坐垫有些实了,不舒服,明日换一个吧。”
晋呈颐点头应是,将木盘放在桌面上,从底下抽出了一封信笺递给她:“殿下,东沛来的信。”
殷上顿了顿,伸手接过,走到食案边坐下。
晋呈颐轻声告退,开阖房门。
信封上并没有写名字,殷上一点点撕开封口,发现里面除了信纸外还有一块薄薄的绢帕,绢帕一角绣了一个小小的“上”字。
她端详了片刻,放置一边,又抽出信纸,一边吃饭一边看了起来。
“殷上:
见信如晤,展信舒颜。
自别离,云山万重,寸心千里。
寒冬已过,春光如许,锦帕相寄,恰似我心。
东沛之战,已然一触即发,鹤唳风声,虽不知前路如何,但有你念我,我心切切。
望你珍重自身,平安康健。
我等你。
阿雪。”
明明只几行字,却能看出不少犹豫的痕迹横亘其间,殷上将其放下,又拿起那块绢帕。
幼年之时,刚入定周驿站,想要给他药,也是在那药瓶之外包了一块布帕,才丢到了他房中,可后来他不知为何又扔回来了。
殷上摸了摸那个“上”字,估计是江遗雪按照她的笔迹绣的,很是熟悉,可细看之下,却见那铁画银钩的杀伐之气下隐隐多了一丝不可言说的柔情。
她继而摩挲了两下,折好放进了怀中。
快速吃完了饭,她又将那信纸置于灯火旁,一点不落得燃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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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载三十一年夏至,令兹王湛卢忝命次子湛卢真为主帅,长子湛卢博为副手,挥兵南下,向邻国东沛发起了进攻。
一时间,各邻国纷纷自危,俱都招兵买马,加固边防,整个定周十五国彻底处于危檐之下。
东沛国力不盛,位于定周东北方,常年受其压榨,兵力、国库俱都衰弱,东沛王江明悟连换三名将领,俱都战败,无奈之下亲自披挂上阵,去往边疆。
有江明悟坐镇,东沛士气大盛,败势渐止,战况一时间陷入了胶着之中。
边疆不稳,都城由世子江遗玉代为监国。
然而随着粮草、军饷的支出,国库迅速空虚,边疆流民无处安置,纷纷动乱,江遗玉焦头烂额之下只能要求宗室、官员缩减用度,出钱赈灾,朝堂怨声四起。
内忧外患之下,东沛短暂的胜利也如同皂角吹出的泡泡一般迅速破灭,湛卢真势如破竹,连斩数名大将,东沛霎时溃不成军。
江明悟无计可施,连连派出使者,要求与令兹和谈,可无一例外竟都未成行,派出去的使者宛如人间蒸发,未有一个得以归来。
令兹战意昂扬,不灭东沛誓不罢休,叫阵之时更是声称要将东沛王的头颅挂于都城之上,以震慑各国。
思及永载二十一年,汀悉王室俱灭的往事,江明悟栗栗危惧,竟连夜携带几百心腹人马弃城而走,将整个东沛拱手让人。
见东沛王逃走,湛卢博大怒,不顾阻拦下令屠戮边城,以彰国威,一时间数个边城血流成河,流民四散。
此后,整个令兹军如入无人之境,一路攻入都城径苏,俘虏其王室宗亲百余人,彻底吞并了邻国东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