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知君仙骨无寒暑(2)
◎令兹王死刀光血影◎
凤停城的官驿重重把守,院内站满了令兹的兵卒。
官驿早就被清空,高层房间的廊道内每隔几丈便站着一个持械的守卫,门前门后,楼左楼右,几乎水泄不通。
其屋舍只零星亮着几间,一路往上,令兹王上湛卢忝下榻的房间正位于最高处正中,此时此刻,他的房间正洞开着,两列守卫持械而立,门槛之外,便站着他以一国之价换来的东沛王卿。
对方只身着了一件普通的碧色交领帛衣,身无赘饰,一条素白的腰带在细韧的腰间扎起,绣着金丝铭文的衣摆又像开到最盛的花瓣的一样散开,随着他的行走似有光华流转。
湛卢忝并未出声,坐在屋内的桌案后,用一种难以言表的晦暗眼神仔细地描摹着对方精致的面容——鸦黑的头发如绸缎似的垂在腰间,铺在肩头,肌肤细白如瓷,靡颜腻理,唯独瞳色是暗的,呈着绀青色,在昏黄的灯光中覆着薄薄的一层金光,极为冷澈,高挺的鼻梁弧度起伏,如远山群岚,嘴唇也是殷红的,饱满的唇线微抿,看不出明显的情绪。
他有着超脱性别的美貌,较之画像上的更为出众灵动。
不,应该说,那令他惊鸿一瞥、念念不忘的画像,大约描摹出了他三分的颜色。
湛卢忝一时不愿动手,只喝了一口水,继续默然欣赏。
不知何时,他身后骤然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灯火,这一动静让周围的守卫浑身一凛,兵刃震震。
那站于门外的凤停官员见状,忙急声解释道:“王上放心,这只是官驿之景,并无危……”
他话未说完,却被湛卢忝轻轻抬手打断,对方目光怔愣,盯着前方,慢慢地站起身来。
此景原是凤停的官员巧思,知晓近日要迎王上,于官驿中庭置了一水景,以拟春色,即引水入高处,又使其盈坠,水流溅入其下花池,便是花满银塘,流香涨腻,再于楼中饰以灯火明灭,一时间又有重重似画,曲曲如屏之景。
春雨生凉,碧霞笼夜,万丈红尘,唯一人遗世独立。
此情此景,实在太过如梦似幻,还隐有泠泠水声传来,明明是饱含春色繁花之意,可隐隐绰绰的灯火映着青年一双绀青色的妙目,却丝毫不坠其脱俗之感,反而更衬着他如积雪莹莹,清寒肃肃,每一根发丝都好似流光溢彩,犹如高居云端的杳杳仙神。
一瞬间,湛卢忝好似被摄走了三魂七魄,往前迈一步,就进入了一场乌黑的、深重的、甜美的梦境里。
红粉骷髅,白骨皮肉。
他既为王,仙神便也该坠入他怀。
……
见湛卢忝的眼神已经越来越粘稠,江遗雪笑了笑,露出了一个可谓惊心动魄的笑容,声音也如金玉掷地,看着在自己周边围成一圈的守卫,轻声开口,问:“王上这是想干什么?”
湛卢忝恍惚了一瞬,神情滞涩,喃喃道:“放他进来。”
闻言,一守卫放下手中的刀械,作势要上来搜身,江遗雪漫不经心地退后了一步,眼神越过人群看向湛卢忝,问:“王上确定要让别人碰我?”
他尾音轻挑,似是请求,却又更像是命令,让湛卢忝觉得心口一窒,指尖发麻,仔细看了两眼他纤弱的身躯,直接道:“让他进来就是,不许碰他。”
那守卫有些不赞同,转过身去道:“王上,这毕竟是敌国——”
然而话未说完,就被里面不知道扔出来的什么东西打断,随即便是湛卢忝急促的骂声:“谁给你的胆子!孤的决定岂容你置喙!滚下去!”
见身前的侍卫不情不愿地退开,江遗雪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慢慢地往前走了两步,衣摆扬起,脚步微抬,终于踏进了房内。
湛卢忝并没有动,只依旧站在原地,眼神一刻不离地黏在他身上,如同附骨之疽。
眼看着江遗雪越走越近,他也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双臂,声音轻缓,似乎怕吓到他,说:“来,到孤这里来……”
江遗雪一瞬间几欲作呕,强忍心中的恶寒,抬起双眸直直地看向湛卢忝浑浊又粘腻的眼神,指着周围的人问:“他们也要在这?”
闻言,湛卢忝终于分出了一丝眼神,随意看了看守在屋内的几个护卫,声音故作低柔,似乎还带着一分哄劝,说道:“只把他们当木头便好,并不会打扰我们。”
“我不要,”江遗雪直接摇头拒绝,冷声说:“我好歹也是一国王卿,如今虽来服侍王上,却又不能受此之辱。”
湛卢忝有些犹豫,想了想说:“你哥哥还曾是世子,如今不也……”
“他是他,我是我,”江遗雪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他瘦削苍老的面容,笑着说:“王上若是喜欢他,还用他来换我做什么?”
“好好好,”他语气中的一丝骄纵极大地满足了湛卢忝心中暴涨的贪欲,可思忖了几息,他却另问道:“那亓徽世子,可曾对你做过什么?”
江遗雪神态自若,道:“她一心征伐,念及定周情谊,对我施以援手,又以礼相待,并未做什么。”
“好、好!”湛卢忝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这才朝屋内的护卫挥了挥手:“都出去,滚出去,滚远点!”
然那护卫倒是衷心,看了看江遗雪,皱眉对湛卢忝道:“王上——”
又来!
见自己的命令接二连三的被反驳,湛卢忝也不耐烦起来,面色有一瞬间的扭曲,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剑,朝那个说话的人砍去一刀,大骂道:“孤现在说话都不好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