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他进入房中后,一眼便看见门边的匕首,自然也认出来是殷上随身带的,便将其暂时收入了怀中。
数次出言刺激江遗雪后,他又主动予其利器,除了佐证殷上变心之外,也是想着他能做点什么,毕竟他被殷上锁了这么久,心中多少也有些愤恨吧?
他当时倒是设想得好,要么,是江遗雪能主动逃跑,虽说少天藏府看守森严,他必然跑不出去,但殷上一旦晓得了他有此心,肯定也会心生嫌隙。
要么,是江遗雪能比自己想得有些骨气,能用此刀威胁殷上放了他,而殷上此人又最恨被人威胁掣肘,自然也不会轻易受制。
可他算来算去,却没想到江遗雪竟拿着这把刀自戕了。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一瞬间几乎浑身发麻,不可置信、后怕、懊恼、愤怒的情绪接连涌上来,最后又归于尘埃落定的平静里,他明白这回是彻底没办法了,任凭他什么心计手段,殷上怕是也不会再让他使了。
他向来看不起江遗雪,可其实江遗雪比他聪明多了,不管他当时是否真的心怀死志,现下这条命都横亘在了他和殷上之间,想要消解绝不能够。
……他倒是说到做到,死也不会离开殷上。
“正君,太子殿下过来了。”
听到禀报,周相灵瞳孔微颤,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站起来坐到桌边,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木门轻启,一个颀长的挺拔身影走了进来。
……这个身影,从一开始在阿姐的口中、信中被自己勾勒出来,又在永载三十一年的冬日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母亲的侍从来叫时,只说亓徽世子在殿中,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只余他忙忙乱乱地整理衣冠,生怕她第一次见自己哪里不好看。
没人晓得那短短的一段路他是什么样的心情,欣喜?雀跃?还是情怯?多年过去,他竟然自己也模糊了。
她抬眸轻轻瞥过来的那一眼,于她而言不过是一片雪花的震颤,可却引起了他翻天覆地的雪崩。
……
殷上沉默地坐在桌边,但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周相灵才主动开口道:“此事……我也不知道会闹到这般田地,这不是我的本心,不管你信不信。”
殷上依旧沉默,没有说话。
周相灵继续道:“他……怎么样了?”今日宴间相见,好似除了神色苍白倦怠外,并未有什么不妥。
殷上道:“还好。”
周相灵干巴巴地说:“那就好。”
殷上没说什么,转而道:“我先前已经向周相寻去信,说明了你我和离之事,刚刚收到回信,她同意了,后日你就启程回宝应吧,元月也可和你阿姐团聚。”
“明年此时,帝卿之位的封旨会和和离书一起公诸,董氏如今势弱,你得封帝卿,也不必担心他们敢对你如何,至于少天藏府的事宜、双方的声誉我会一力处理,你不必劳心。”
言罢,她又重新拿了一份和离书出来放在桌上,角落的太子玺印鲜红如血,轻而易举地刺痛了周相灵的心。
……盖说夫妇之缘,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结誓幽远……若结缘不合,比是怨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各迁本道……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彰德二年元月初一谨立手书。
周相灵嘴唇颤抖,明艳的五官渐渐变得灰败下来,良久,才轻声启唇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殷上道:“盖印吧。”
周相灵难堪地闭上了眼睛,咬牙道:“如果当年去往定周为质的是我,如果是我先遇见你,现下我们会不会……”
“没有如果,”殷上沉声打断了他,道:“我从不回头看。”
“现在所有事都过去了,不论是为质还是战事,所以你觉得那八年毫无意义,轻而易举的就能过去,可其实不是的……只有当你真正的经历过,才会知道这句如果,并不是这么好说出口的。”
她点到为止,不再说了,道:“明日我照旧送你去明州府,亓徽卫会将你平安送到宝应,年后我会去往吾元江,差不多也会在各地巡访一年左右,明年此日你与周相寻一同来往平京受封,以后便不必相见了。”
作者有话说:
两个人都挺惨的。
85?君埋泉下泥销骨(3)
◎故情再述终至坦言◎
次日晨起,正是大年初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声穿过了少天藏府的层层高墙,竟也觉出了一丝热闹来。
殷上洗漱完毕,正打开房门,林泊玉却面色有些微妙地上来道:“殿下,长庆侯亲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