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峥一字不吭的,不回答我的话,我就又笑着猜测问道:“你是在外面玩雪了不成?”
因去年下雪时,云峥在外面捏了小雪人,神神秘秘地捧回来?给?我看,我以为?他今年也是这般,一边笑问着,一边就探头朝云峥身后看去,以为?云峥将小雪人藏在他另一只手?里?呢。
然而云峥负在身后的手?空垂着,并没雪人。这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了,我疑惑地看向云峥,见云峥因背对着灯树,灯影沉沉地垂在他眉宇间,好像他嗓音也由此?覆着一层冷沉的阴影,“我在望岚亭等到天黑。”
我以为?云峥昨日那句只是随口乱说而已?,我昨日已?明?明?白白告诉云峥,我今日不会出城,会陪萧绎过生辰,我没想到云峥今天真会去望岚亭白等。
我不由怔住,而后就想云峥在那傻等一天、冻坏了身体怎么办。我抬手?轻锤了下云峥的胸膛,半是担忧半是无奈道:“我昨日不是说了会过一天再陪你去吗,你怎么这么傻呢!”
清寒的灯影下,云峥声音蕴着冷冷的自嘲之意,“是,我就是傻。”
我感?觉云峥声气不对,“……怎么了?”我仔细观察云峥面色,见他并不是因为?灯影笼罩而显得神色微冷,他就是面色冷凝、如拢寒霜。
我犹以为?云峥是为?我陪萧绎过生辰的事在瞎闹脾气,心中不由地也感?到着恼。
我想我已?和云峥说过许多次,我与萧绎往来?只为?报沈皇后之恩,我对萧绎绝无男女情意,他为?何不信我,为?何总是要这般乱吃醋闹脾气?!一次又一次,我都?已?记不清云峥为?萧绎同我闹过多少回了。
我亦忍不住要恼,可摸到云峥那冰冷的手?,我就不由心软地将恼意都?压下了。
我转念想云峥如此?也是因为?太过爱我,爱我而关心则乱,想云峥就是这般脾气,世?上何人能完美?无缺,我既是云峥的妻子,也当包容他的不是才是。
就忍住心中恼意,继续用我的手?捂着云峥冰冷的手?,我柔声对云峥道:“不要生气了,我明?日就陪你去望岚亭好不好?”
又道:“或者?你告假几日,我们就在栖迟居住几天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不要别人来?打扰。”
见云峥不语,神色依然冷沉无温,眼底似凝着寒冰,我沉默片刻,搂依在他身前道:“那我最近都?不见太子殿下了好不好?”
向来?云峥怀抱是最温暖的存在,每回我依在他怀中、听着他的心跳时,都?会感?到暖热与心安。
然而此?刻,云峥胸腔中猝然迸出一声冷笑,云峥冷冰冰的话,像尖锐的冰凌向我刺来?,“何必与我说这种话,反而你们私下偷摸往来?我也不知。”
我怔怔地抬头看云峥,见云峥看我的眸光衔着清晰的讥寒,冷讽的言语亦似尖刀,“反正你与萧绎背地里?偷偷摸摸做什?么,我都?不会知道。”
云峥的冷眼冷语令我陡然心寒,“偷偷摸摸”四?个字,更像是一记无形的耳光,生生掴到了我脸上。
我从云峥怀中起身,我不由攥紧双手?以抑制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我看着云峥,像在看一个并不十分认识的人,嗓音酸哑地像是发不出声音来?,断断续续地道:“你说什?么……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却见云峥冷脸起身,他冷笑着道:“何必要我明?说,彼此?还是留些脸面的好。”竟就拂袖离去,身影渐远。
我怔怔坐在榻上,望着云峥越走?越远的冷漠背影,只觉自己似是身在深渊中,正往下沉,无尽冰冷的海水朝我淹来?,我坠落至寒渊之地,四?周尽是冰雪,空无一人。
这一夜云峥没有回来?,是我与云峥成亲以来?,首次夜里?没有同床。我一夜未眠,第二日想找云峥再问个清楚、说个清楚,然而从前与我无话不说的云峥,却不回应我的追问,他只是冷漠地待我,云峥竟会冷漠地待我。
云峥性子里?冷硬刚强的一面对我展露出来?,云峥对我,渐像是变了一个人。
不同于从前乱吃醋的小打小闹,不同于从前只是劝说我不要见萧绎,只是闹脾气使性子而已?,云峥已?是直接态度强硬地要求我不再与萧绎见面,要求我不管是私下里?还是明?面上,都?彻底与萧绎断了往来?。
从前那个帮着我、劝他母亲少管束我的云峥,竟渐比他母亲从前还管我管得厉害。
相比来?说,我宁愿被云峥母亲管束,因那是为?了云家和睦而忍耐,是为?了我的夫君云峥在忍耐,是为?我所爱的人在付出。
但我绝不愿被我所爱的人严厉管束,我与我所爱应是平等尊重,对方如何能蛮横地决定我的所有,令我所行甚至所思都?得完全服从于他。
不管是因为?我这样的性情,还是为?了沈皇后的临终托付,我都?不可能顺从云峥安排,一辈子不见萧绎。而因我不答应云峥的要求,而云峥又不肯与我沟通,我与云峥之间的关系,越发冷僵紧张。
当这日我有事要出门,吃了酒的云峥,竟就从大门处紧拽着我手?,一路将我拽回房中,并醉醺醺地命人拿锁来?,要将我锁在房中时,我终是与云峥爆发了争吵。
我要云峥将话说清楚,然而云峥仍是不明?说,只是冷笑,眸中的醉意也似凝着坚冷的寒冰,望着我时再不似从前如醉如痴,温柔似水。
那道道寒冰,似有实形地扎在我身上,令我感?到仿佛流血般的难以抑制的痛楚。我努力克制心中的难受,我径就冷声问云峥道:“你是不是真在怀疑我与太子有染?”
云峥只回我以唇角越发冷峭讥讽的弧度,他坐在桌边,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饮着,而那冷笑的弧度,似弯刀在我身上剐着。
我见云峥这般,心中越发冷寒,嗓音都?不由发颤,“你不能……不能这样怀疑,这是子虚乌有的事……是不是……是不是有人和你乱说了什?么……”
我话还没说完,就见云峥猛地砸杯在桌上,瓷杯瞬间碎裂,酒水流淌了一桌,混着鲜红的血色,云峥手?掌被瓷片割伤,他冷望着我的双眸亦是通红如血,“何必他人乱说,我早已?亲眼所见。”
子虚乌有的事,能亲眼所见什?么?!
我气得身体都?在发颤,要向云峥问清他到底在说什?么,可又见云峥手?在流血,想他这会儿是喝醉了胡言乱语,强行压下心中的痛楚和怒气,走?上前去,想帮云峥先?把他手?上伤口处理一下,再谈其他。
然而我刚走?到云峥身边,刚要拿起他那只伤手?,就被云峥一把推开。云峥看我的眼神,似比看街边路人还要冷漠,他冷冷地看我片刻,竟是笑了,“我是自作孽,早就该知道的。”
云峥也不顾手?正流血,就拿起桌上另一只酒杯,又执酒壶给?他自己慢慢斟了一杯酒。
云峥轻晃着酒杯,边望着杯中晃荡的酒液,边醉悠悠地道:“我早该在春醪亭时就知道,你那时是怎么和我走?到一起的,将来?就会和别人是这般。”
这句尖酸的嘲讽,似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尖刀,瞬间直插入我的胸膛,插至我心底最深处,让我周身血液在一瞬间冰冷凝固,而又随即混乱狂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