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连呼吸也不能,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像灵魂都?被抽离了身体,灵魂在虚空中被狠狠地碾压倾轧,而下一刻,彻骨的心寒中,我眼前发眩,忍不住地感?到反胃恶心。
那时我只以为?自己是被云峥气得狠了,尚不知那反胃恶心的感?觉,另有因由。
第78章第78章
酒后是有可能会胡言乱语,但酒后亦会吐真言。
就?算不?提此刻云峥说的这些醉话,云峥先前人清醒时对我的态度,也早就?无言地昭示了?他心中的真实想法,只是?这会儿,他边喝着酒,边将心里话完全说出来了?而已。
我惊怒交加,心中痛楚如狂澜掀涌起千万涛浪。惊涛骇浪使我眼前一阵阵昏眩,若有一瞬支持不?住,我似就要晕跌在地。
我不肯这时在云峥面前倒下,强行支撑着我的,是?我最后的孱弱的尊严。
我手扶着落地罩尽力站稳身体,我手抠在罩上藤萝缠绕的花纹上,像是?再?用力些,能将指甲生生扼断,我拼命压下那些眩晕恶心的感?觉,我极力使自己维持清醒,清醒地看着几步开外,那个我深深爱着的人。
云峥冷望我的眸光若有刹那颤动,他似是?有几分后悔,后悔冲动之下和我说了?这句话,但他唇微动了?动后,只是?又饮了?一口酒,他冷犟着并不?将说过的话收回。
怎可能就?收回,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真有几分后悔又如何呢,云峥并不?是?胡言乱语,他只是?将他的心里话说了?出来。纵然云峥不?开口,那些想法也在他的心里,也许早就?他的心里,早在我嫁给云峥时就?是?。
也许在我刚嫁给云峥时,云峥就?同世人一般,觉得我本性不?安分,觉得我即使已嫁给他为妻,也有可能会出去?随便和人喝酒,然后就?与人调情苟合。
也许云峥就?从未真正信任过我,所以才?会总是?吃醋,哪怕我只是?和蒋晟等人偶遇时说两句话,他也能心中不?悦,同我闹半日脾气。
我从前只以为云峥的吃醋是?因为太爱我、太在乎我,遂包容着云峥醋坛子般的性情,也把他频频吃醋的行为,只当成是?夫妻间的恩爱小事。现在想来,所谓吃醋,其实是?一直以来云峥对我的不?信任吧。
云峥不?信我,不?信我对他一往情深、对他坚贞不?移。若是?云峥信我、云峥不?疑我,即使他真亲眼看到什么,他也应当不?会真就?毫不?迟疑地认为我负了?他……至少……至少他应和我说一说,向我求证,听一听我的解释……
而不?是?就?这样独断地认定我负了?他,就?这样坚定地判定了?我的罪行。我望着眼前的云峥、我的夫君,只觉他和我曾经所认识的云峥,似乎相差很远,远得像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那个在春醪亭中脸红扶我的云峥,那个在山神?庙内怦然心动的云峥,那个在栖迟居里约我白首的云峥,那个在棠梨苑外向我伸出手,带我走?至谢府大门的满天焰火下,向世人宣告要娶我为妻的云峥,仿佛都只是?一场幻影,一场我一个人做过的梦。
也许是?我擅自为那些记忆蒙上了?一层美丽的轻纱,也许云峥并没有变过,只是?从前的我没有看清。而今,我看清楚了?,看清楚云峥眸中对我的冷漠,也已亲耳听清,我虞嬿婉在他心中,到底是?怎样的人。
从前我不?信恩爱夫妻不?能相扶白首,今日方知,原来相爱相知,也会相看两厌。
既云峥如此看我、如此对我,那我又有何话可说。我垂下眸子,我不?愿与云峥如此相对,硬撑着精神?,转过身,就?要走?时,听云峥在后冷声道:“你要去?哪里?”
“我说去?哪里,你就?信吗?”心痛如割时,我竟是?笑?着说出了?这句话,“何必问,又何必要我回答,反正你心中自有定论。”
未回首看云峥,我就?一步步地走?出了?我与云峥的寝居,走?出了?博阳侯府。我似一缕游魂,漫无目的地飘走?在大街上,神?思昏乱,步伐虚浮,渐渐自己也不?知自己走?到何处,走?了?有多久。
在与云峥成亲、成为夫妻与家人时,我想我有家了?,无论外界如何风雨飘摇,我都可在家的港湾中安然停泊。然而此时的我,却似是?无家可归的孤魂,天地之大,却不?知可往何处去?。
神?思的昏乱与身体的难受,令我注意不?到周遭动静,街上路人像是?模糊重叠的影子,应该近在咫尺的车流声与叫卖声,都好像离我很远很远,声音虚缈地飘在天边。
似乎是?有人正叫“小心”,但我神?思麻木混沌,眼里看不?到什么,也无法做出什么反应时,忽然一只手被?人拽住。
那人将我拽拉到他怀中时,一辆飞速驶过的马车从我身边掠过,我昏沉地抬眸,见拽我的人是?萧绎。
萧绎望着魂不?守舍的我,唇微颤了?颤,但也未急着问什么,就?只先道:“随我上车吧。”
萧绎将我牵出熙攘混乱的人流车流,牵我到他停在路边的马车前。萧绎一手扶着我,送我进温暖的车厢中后,将他暖手的手炉塞在我手中,又将狐毛大氅披在我的肩头。
我像是?一具失去?魂魄的傀儡,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能去?哪里,就?浑浑噩噩地随萧绎上了?车,看他在塞手炉披大氅后,又将一道毯子覆在我的膝盖上。
萧绎弯身在我身前,如孩童时微仰首看我,轻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不?自觉将唇咬了?又咬,随心中撕裂般的痛楚,说道:“疼……”
萧绎立即紧攥住我一只手,他着急担忧地看着我问道:“身上哪里疼?疼得厉害吗?”
我不?知是?身体哪里在疼,我似乎浑身上下到处都在难受。因为心太过痛苦,将过往情意完全撕裂的巨大痛楚,压住了?身体的其他所有难受,我也不?知到底是?哪里正在剧痛,只是?感?觉我自己似正发抖,正不?受控制地冒冷汗。
“不?知道……不?知道……”我颤声说着,神?思混沌不?清时,见眼前萧绎忽然神?色惊惶。
萧绎眸中陡然浮涌出巨大的恐慌,像看到了?极为可怕之事。我随萧绎目光看去?,见车厢地上正滴淌着鲜血,蜿蜒如血色的溪流。
我再?支撑不?住,最后的力气也被?抽离出身体,在满目的血色中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我不?知我在黑暗中沉浮有多久,昏黑的睡梦里亦似有无尽的痛楚纠缠着我,我如堕血色尘网,百般挣脱不?开,只能受困其中,饱受苦痛煎熬。
不?知是?因梦还是?其他,终于睁眼醒来时,我的身体仿佛经受过一场大仗,疼痛虚弱疲惫,似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唇齿间尽是?酸涩的苦药味。
榻边的萧绎,原正喂昏睡的我喝药。他见我醒了?,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却又迅速暗淡,他似想开口却又选择了?沉默,只是?执帕子拭了?拭我沾药的唇角,又舀了?一勺热药,吹了?吹热气后,送到我唇边。
车厢地上狰狞的血色,是?我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时间应该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但那浓重的血腥味,仿佛此刻还萦绕在我鼻端下。我眸光看着萧绎,开口哑声问他道:“我这是?怎么了??”
萧绎却微垂着眸子,似在有意避开我的目光,他低着眼帘轻声说道:“先趁热将药喝了?吧,喝了?药,身体就?会好些了?。”
我不?喝药,仍是?盯着萧绎问道:“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