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多被囚者有了带头人,也纷纷大声附和:“对!凭什么!凭什么!”
“都给我闭嘴!”差役执棒怒喝:“违令者杖!”
李执事毫无惧色,反而提高了声调:“老太爷今日要下葬!你们把我囚在这,误了陈知县的事谁担责!”
差役心里吃惊,听他这么一说,气势顿时弱了,望向班头,班头也望向他。
李执事知道他们胆怯了,抓住时机,又威吓道:“莫非你们想让陈知县担上个不孝的罪名不成!”
这话立时把几个差役顶在那里,大家的脸都憋得铁青。
大赵历来以孝悌为先,这个重罪他们谁也承担不起。
“放人!放人!”
许多声音响了起来。
班头只得妥协,“你可以走!其他人不许动!”
囚在另一边几百名盐商见状更是不忿,马荣带头高喊:“我们是盐商!县里如今乱成这样,把我们囚在这,让私盐贩子得了便宜,你们谁担当得起!”
“自然是谁都担当不起。”
孙文鹏蹲坐在北面石墙的椅子上,他身边站满了兵,都拿着长枪,枪尖全对着正在高声嚷嚷的众盐商。
马荣等人顿时噤了声。
“马会首,不过是囚了你半日,犯得着生这么大的气?”孙文鹏的声音十分温和,“你说的对,眼下县里盐行大乱,还得靠你主持着,你若是气坏了身子骨,要我如何,要堂尊如何?”
“孙大人,您来得正好。我等不过在码头等盐船罢了,并无任何过错,何故把我们囚在此处。您看,先把我们放了,我们也好回去商量救市之法。”
孙文鹏笑道:“我看你们也别商量了,你们前几日倒是商量了,结果怎么着,差点把南街给掀了。要不是我带人及时镇压了,只怕你们店门都要被百姓踏烂了。”
马荣眼中露出凶光,立刻甩了身旁盐商重重的一巴掌,怒斥道:“我早就与你们说过,不许搞‘排号取盐’的事,你们就是不听!如今惹出乱来!还给官爷添麻烦!我如何收拾!”
盐商们跪地叩首道:“都是我们的错!都是我们的错!”
孙文鹏冷笑道:“行了,我特地来这,可不是来看你们演戏的。”他示意几个士兵将其他人暂时带离,只留马荣一人,然后沉声道:“你们盐商会不是向来荣辱与共吗?本官现在就有一事,要你们通力合作。”
马荣当然明白孙文鹏这话的意思,可他却不正面答话,而是故作镇定地说:“上个月是草民的生辰,两浙都转运盐使郑大人曾派t?人给我送来一对定窑白瓷瓶,通体雪白,乃是极品。我呢,不敢独享,将它放在了盐商会的议事厅里。您猜怎么着,日光照耀下,真真跟盐一样的白,好看得不得了。若孙大人想借去,我也不好推辞,回头我自己找理由去和郑大人说便是。”
孙文鹏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沉默片刻后,方笑道:“马会首真会说笑,我又怎敢和你讨要郑大人的东西。相反,我来,是想送郑大人一件礼物。”
马荣上下打量了孙文鹏一眼,县丞官位并不高,也管不到盐政的事,所以马荣向来对孙文鹏都是敬而不亲,也不曾在他这打点过。没曾想今日却落到他手中,马荣此刻倒很想知道孙文鹏想做些什么。
孙文鹏从怀中拿出一卷书册递给马荣,低声道:“你看看,这份礼物与白瓷瓶相比,如何?”
马荣不以为意地打开书册,本不想细看,没曾想却被里头的内容惊住。他眼睛瞪得浑圆,声音压得比孙文鹏还要小,“你这是哪来的?”
孙文鹏道:“马会首不必管我这是哪来的,只需要知道,若你帮我这点小忙,这东西就会永远消失。”
马荣道:“你敢威胁我。”
孙文鹏笑道:“马会首此言差矣,我这哪是威胁,分明是投名状。你我都知道郑大人背后根基多深,以我这微末小官,又怎敢与郑大人作对?相反,我还要你帮我在郑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马荣沉吟了片刻,笑道:“说吧,你想要多少?”
“不多,一百石盐便够了。”
这么多的盐,怎么就凭空消失了?
此刻,尹涛正领着巡检官船沿着横山河,一路探查。只是,直到横山河江口关,都没发现任何踪迹。
横山河两岸只有一些零星矮小的草丛,几乎没有视线遮掩。这里的开阔和宁静,仿佛是在提醒着所有来者:你的行为将无所遁形,你的秘密将无处藏身。顺河而下,除了各个关隘可停放船只外,再无其它地方可藏匿。关隘进出又皆需官员审查,黄柳生的船队根本不可能驶进。再者,船上还有大量的盐,盐枭想要悄无声息地卸货根本不可能。
尹涛派人分头仔细问过,沿途所有关隘都说不曾见到可疑船只漂下来。至于那官船,十六日寅时从绍兴府衙出发,二十三日,也就是今日午时过了天合关驶向金山码头,船载一千二百石官盐,六百包盐袋,每包约一百二十公斤,全然详细记录在案。
查问了半日,差役见问不出什么,便叫嚷着要收队。尹涛却仍想再细细探查一遍,便要求分船,独自持浆。
众人暗道:“他倒是挣命,那黄柳生哪是好抓的?”
“父亲和师父都死在黄柳生手里,只怕他恨不得将黄柳生扒皮挫骨。”
黑灯瞎火的,众人可不愿继续陪着尹涛,高声道:“你要查就查吧,夜间浪大,自己小心划船。”说着便返航而归。
这世界就是这样,当你得过且过的时候,身边总有一群努力拼命的疯子在偷偷刺激你。除了尹涛,陈脊他们此刻也仍奔走在横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