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寡妇一下戳穿了两人的来意,陈脊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偷偷瞄了眼沈亭山。
沈亭山却毫不避讳地坦然一笑:“大娘不愧是山阴名人,你既如此快人快语,我也不再隐瞒。敢问大娘,这皮三儿究竟如何?”
王寡妇呷了口糖水,沉默了片刻,正色道:“我确实听闻皮三儿做了不少腌臜事,不过也都只是道听途说,未有实证,不敢瞎说。但有一事我却是知道的。他那场生日宴,参宴便要十两银子的礼物。我们并没有去,连他的请帖,我都叫欢哥烧了。那些去了的邻里,好多都是东挪西借才凑齐的礼物,连我这家底,都借了几幅字画出去。”
“没有便不去呗,皮三儿难不成还强迫人赴宴不成?”陈脊问道。
王寡妇笑道:“官场有官场的道理,民间也有民间的规矩。皮三儿设宴,有几个敢不去的?”
沈亭山笑道:“大娘却敢。”
王寡妇笑着点点头。若没有这个气节,又怎做得来节妇。
“大娘,你适才说借了几幅字画出去?”
王寡妇一番话里,沈亭山对这点是最感兴趣的。
王寡妇瞥了他一眼,笑道:“欢哥屋里放了些字画,我看他也不懂,就拿去给熟皮匠王麻子了。”
陈脊哦了一声,疑惑道:“欢哥不通文墨竟然还藏有字画?”
王寡妇笑道:“那些真正的读书人,房里往往书不多。反而是那些不通文墨的人,喜欢收藏许多字画。”
沈亭山闻言低着头沉思了片刻,突然眉头紧锁,苦笑道:“大娘,我突然觉得有些不适,能否借用下茅房?”
王寡妇愣了下,随即笑道:“就在后堂,大人请自便。”
沈亭山道了谢,捂着肚子便往后院走,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连陈脊都骗了过去。
刚进后院,沈亭山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这一番做戏,不过是要来后院探查罢了。
欢哥家的院子并不大,只有几娄绿豆糖水料堆在被木板紧盖住的井旁。
沈亭山又轻步转进屋里探看,厨房内有存满水的大瓦缸、熬药的药罐子、富余的米缸,四处打扫的纤尘不染。看得出家境尚可,一家人倒是规矩整洁。
欢哥卧房的陈设让沈亭山有些惊讶,他房中倒是真的放置了不少书册典籍。除此之外,熏香炉、笔架、留着墨迹的青石砚台一应俱全。文案上锦绣纸张铺展开来,上面写满了墨迹斑斑的文字。比字体间流露着文人的才思更令沈亭山惊讶的是,这字迹他竟颇感熟悉。
这……似乎是陆庠生的字迹。
沈亭山认字能力虽不如陈脊,但这几日他一直反复琢磨陆庠生的字迹,早已牢记在心。
现在,他心中的疑惑已清朗了大半,只是还有几件事需要去求证。
这样想着,沈亭山从后院折回前厅,若无其事地问道:“适才大娘提到字画,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那日我还在这偶遇过他,好像叫陆文远,欢哥与他可常来常往吗?”
“他敢!”王寡妇声音突然高了起来,但很快又压低,道:“那陆文远已经疯了许多年,欢儿与他也并不相熟。”
“听闻陆文远幼时曾租住于城北,不知大娘与他是否旧识?”
王寡妇见沈亭山知道得如此细致,也不做隐瞒,直言道:“确实曾做过几年邻居,不过也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后来我们两家就没有联系了。”
“原来如此。”沈亭山想问的都已问完,起身道:“王大娘,今日我们叨扰许久,也该告辞了,以免影响大娘休息。”
王寡妇忙恭敬地送两人离开。
来至屋外,沈亭山对陈脊道:“我们回皮三儿家,我要去看看宾客礼单。”
“礼单?你看这个做什么?”
“总不会将你卖了,跟我去便是。”
皮三儿和李氏相继离世后,原本繁盛的宅院便空落了下来。丫鬟仆从走的走,散的散。陈脊和沈亭山来时,这片寂静之地唯独青儿还在守护。
沈亭山若有所思道:“若皮三儿真如邻里所说是个顶顶好的人,那这人情也太凉薄了些。”
青儿恭敬地跪在灵堂,身影在一片白中显得格外孤独。
没想到她竟还在为李氏守灵。
听到脚步声,青儿惶恐地转过身来。当看清来者是陈脊和沈亭山时,也不行礼,黛眉拧成了一团,显然对他们并无好感。
沈亭山对青儿的不恭敬并不恼怒,相反,他对这个忠仆倒是颇为欣赏。
沈亭山避开皮三儿的位置,对着李氏的牌位深深鞠了一躬,随后对t?青儿柔声道:“我们无意打扰,只是有些事尚未查清,还请姑娘与我们行个方便。”
青儿看着二人,没好气道:“夫人已叫二位大人逼死了,现在还要来逼死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