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滔一颤,答道:“犬子少年心性,让陛下见笑。”
熙帝:“人不轻狂枉少年,身为人父,我们多管教些便是。这日常小事,管与不管倒也罢了,只是这账本关乎社稷,我派你去山阴,也是要你多光顾着些儿子。”
沈滔的心一下悬到了嗓子眼。
熙帝看向帷幔后算账的官侍,“这些账册里直接牵涉到郑劼没有?”
官侍:“回陛下,没有。”
“直接牵涉到其他官员没有?”
“也没有。”
熙帝又看向沈滔:“若这账本是真,那究竟是何人贪墨,你可查出来了?”
沈滔磕下头去,心里已然明白。
“回陛下,此账本有假。臣在山阴被歹人蒙蔽,送来假账,偏听偏信,弹劾重臣,有碍圣听,请陛下降罪!”
“哦?”熙帝脸色有所缓和,“为何是假?”
“臣已查明,此账本乃是山阴盐商会会首马荣私造,真正的账本如今仍在山阴。臣失察!”
“这么说,那你确实有罪。”熙帝看向殿外被吹得呼呼作响的梧桐,长叹一声,缓缓道:“既然你识人不察,吏部侍郎就别当了。永州还缺个知府,那地方鱼龙混杂,你去那再修炼修炼。”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对熙帝来说,这就是他想要的真相。他这是在杀鸡儆猴。
熙帝正要向夏言问话,他已连连叩头,口称“知罪”。
“沈滔是臣学生。臣进宫侍疾,保举他审查此案。因心念他素来办事稳妥,遂不曾教诲于他。如今闹出这般荒唐之事,我罪过远胜他,望陛下重罚,绝无怨言。”
熙帝道:“你素来是通达的。朕知道,你侍疾,已月余不曾出宫,此事原也与你无关。只是,教不严师之过,内阁你就先别呆了。至于其他人……”
郭槐抢道:“回陛下,郑劼身为两浙都转运盐使,如今治下发生此等祸乱,难辞其咎。”
“太子门上有个叫冯歙的,前些日子随严柬治理黄河,功劳不小,就顶了他的位置吧。至于郑劼到底有没有罪,这案子还得查。”
熙帝转身回到位上,“这案子交给洪州、陈勇主审,如今查成这幅德行,我看他们的位置也是坐到头了。郭槐,这两人如何处置你自己看着吧。”熙帝又看向沈滔,“这案子仍由你儿子和那个山阴知县去查,叫什么?”
沈滔急道:“犬子沈亭山,山阴知县陈脊。”
“就是他们二人。这案子由他们而起就该由他们去结束。既然这账本是假,那真正的账本何在?为何两淮盐税渐年减少,给朕查,给朕掀了底查!”
“我劝你们早点死心,你们根本就查不到账本在何处。”马荣大笑,“如果我死了,你们这辈子都别想找到它。”
“你真的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吗?”
马荣一怔,抬头看向沈亭山,须臾又不屑地笑道:“想诈我?别跟我耍这些心眼子,没用的。”
“我与你打斗之际瞥见你鞋底红泥,没猜错的话,这些日子你去过城外坟地吧。”
“是又如何?你不会以为我又把账本埋到陈脊那死鬼老爹的坟里了吧?”马荣冷笑一声,又道:“对,我就是丢在他坟里了。你们要不再去扒开坟瞧瞧?”
陈脊脸气得涨红,正要出声呵斥,沈亭山止道:“我当然不会这么认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坟场只是路过,你真正所去是慈安寺。”
马荣闻言心里惊如擂鼓,面上仍强装镇定,笑道:“又在胡扯。”
沈亭山笑道:“慈安寺香火氤氲,你从那来,身上可是沾满了味道。你再看看自己的手指头。”
崔娘上前用力将马荣双手掰开,果见上头沾着纸钱上特有的红色金末。这种粉末一旦沾上便极难洗掉,非得等它自然脱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