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官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陈勇、洪州主审山阴一案,竟将假账本呈至朝廷,其渎职之罪,实难逃罚。着削去二人官职,押送入狱,以待后审。朕思及历代贪腐之患,屡禁不止。此盐祸一案,朕决心深究到底,以正国法,以安民心。着沈亭山、陈脊二人为此案新任主审,三日之期,务必查明真t?相。朕盼尔等恪尽职守,不负朕望。钦此。”
一旨宣罢,陈勇、洪州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良久不动。
“陈勇、洪州!领旨!”高官一声喝道,“来人!”
长枷铁链早已备好,卫兵听令上来,须臾之间,二人便被牢牢锁住。
“先押到山阴县衙囚着,听候发落!”高官命令道。
沈亭山呆看这一切,心中并未涌起天理昭昭的快感,反而增添了许多不安。他认出这位
紫袍高官正是太子太傅严柬。这旨意由他来宣,想来京师必是动荡,父亲只怕已遭连累。
果然,严柬开口道:“沈大人昨日已启程就任永州知府,你且先安心在此查办此案。”
这话简单明了,沈亭山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前因后果。夏言一党已受打击,陛下命他任这个主审官,无论真相如何,郑劼和郭槐都不可能逃脱。
沈亭山心中忍不住涌起一阵冷笑,暗自叹息:“如今我应该庆幸的是,真相确实如此,倒也不算违背己心。”
沈亭山一行回到县衙已经三更,沈亭山吩咐明日一早请严柬会同审理盐案,其余衙吏早早回去休歇。
翌日升堂,衙门口廊庑处已站了许多看审的百姓。一声铜锣响,三通鼓毕,沈亭山、陈脊乌帽官袍上下齐整,在大堂正中坐定。
尹涛、陆文远被押到堂下跪着。
沈亭山故意冷淡:“陆文远,本官问你,你是几时以‘黄柳生’名号在两淮劫掠盐船的?”
陆文远答曰:“禀告大人,八年前,草民深陷山阴县衙狱中,时任绍兴通判陈勇秘到狱中与我面授机宜。他威逼利诱,要我讲出好友黄京家宅所在。又以吾友欢哥性命相胁,迫使我以‘黄柳生’之名,替他走私官盐。”
“这黄京是何人,与黄柳生又是何关系?”
“黄京出生灶户,后又落草做了盐枭,更名为黄柳生。”
“既已有黄京,你又是如何顶替了他的身份?”
陆文远泣道:“黄京虽为盐枭,却不曾肆意残害无辜。他所做之事,只是将其他盐枭的盐劫掠过来,再以低价卖给百姓,或赠予贫寒之家。陈勇等人见他英勇善战,便想拉拢他合作,将官盐交给他运输,再高价卖到外地。然黄京不愿与之为伍,最终被他们所害。黄京虽死,但他们贼心不改。打听得到我与黄京乃是挚友,便逼我说出黄京旧所,收编他的旧部。更逼我假扮黄京,为他们行事。”
沈亭山凝视着陆文远,缓缓问道:“你所言非虚,可有凭证?”
“我出狱后,问知黄京遗骸所在,将其重新收敛,葬于码头王家茶坊门首下,柱上刻有我们兄弟信物柳叶三枚,大人可去查验。”
“本官先前已查到此处,尸体业已由仵作赵十一重新勘验,确为黄京其人。另外,那王家茶坊内还有一处密室,本官于密室中查出黄京留下手札,其中所言确与你适才所说并无二致。”
沈亭山拍了一下惊堂木,向陆文远、尹涛喝道:“本官再问,先前裴荻、李执事及屠户皮三儿被害案,你二人可还有话辩解。”
尹涛重重叩了一个头,禀道:“这三人之死确实与我们有关,可这三人也实在该死。”
沈亭山道:“尹涛,你将事情来龙去脉细说与本官听来。”
尹涛道:“八年前,与黄柳生一同遇害的还有我的父亲,时任码头巡检司把总尹世昌。大人不是一直苦于找不到当年船上的人证吗?当年我便在那艘船上。我亲眼看见李执事和皮三儿将我父亲尸骨丢入横山河中,那时我父亲虽身受重伤,但一息尚存,是他们!是他们害死了我父亲!”
堂下看审的百姓一阵哗然,议论鼎沸,沈亭山连连敲着惊堂木,又问:“将你当年所见如实说来。”
“当年我知父亲要出海,便寻了空隙,悄悄溜到船上,并藏于盐仓深处。不曾想,竟叫我目睹了这起公案。那艘船上,除了梁爷招募的十五名劳工外,还有如今的夏言夏太傅、郭槐郭太师、黄京、李永安以及我的父亲。夏、郭二人将黄柳生诱到船上详谈私盐买卖一事,正如陆文远所说,黄柳生拒不答应,为此三人便起了争执。三人皆欲将满船私盐据为己有,我父亲忠君体国,试图在三人之中斡旋,打斗间不分上下。这时劳工中李执事、皮三儿及刘大三人上前帮忙。刘大趁黄柳生不备,以木棍重击其后脑。黄柳生拼尽最后气力夺过其棍,将刘大一条腿都打折,而后倒地气绝而亡。黄柳生一死,我父亲便被他们团团围困。我那时年幼,根本不敢出来相助,只能眼睁睁看他们将我父亲杀害并抛尸海上。”
“后来,你为复仇便设计杀害了李执事三人?”
“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机会报仇。直到前些日子,郭槐的侄儿郑劼派人找到我,说朝廷传出彻查两淮盐务的风声。他们为了处理掉府仓中多余的官盐,要我配合制造一起盐船失踪的假案。恰逢全府暴雨,他们又在山阴投毒搞出疫病一事,联合盐商会、药行、丧行,借机提高盐价,以‘流棺’将这‘消失’的盐再悄无声息卖出。为躲开调查,他们甚至买凶意图杀害陈知县。李执事也是个没种的男人,怕查到他头上,买凶时竟说是受崔娘使唤。若知县不死,还有第二层保障。他们命我将盐船消失一案做得与八年前一样,如此一来,官府想查也不能查、不敢查。裴荻作为现任把总,自然难逃一死。对他们来说,裴荻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对我来说,却是我真切想杀之人,于是我便顺水推舟。至于为什么杀他,这个我先前认罪时早已说过,便不再提了。李执事、皮三儿亦是如此。”
“那你二人又是如何勾搭成奸?”沈亭山看向尹涛和陆文远的目光有了些许柔和。
“因为他夏言、郭槐更加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