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朝汐把卷起的名?册在他面前晃了晃。
“拦了霍大兄,问他里头写的是真的假的。如?果名?册录的都是真的,豫州风气清正的门第实在不多。有些家族儿郎怎能浪荡至此。家中尚未娶妻,就携妓子公然登山出游——”
荀玄微轻笑出声,抬手拦住她后面的半截话,“这?些话不妥当。女儿家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身侧跟随护卫的燕斩辰听到不对,早躲去?了旁边。
阮朝汐便把卷轴背在手后,跟随颀长身影走过梧桐树。“霍大兄也说了差不多的话,绕来绕去?,反正不直说。”
荀玄微拂去?肩头的落叶,淡然应她,“都是详实记载。千真万确。豫州风气清正的门第确实不太多。”
阮朝汐跟随在他身侧,走上几?级台阶,把卷轴冲身后的霍清川晃了晃,示意他不必等了,走罢。
“钟家呢。钟家的门第风气,可像记载里那般清正?当真是男子四十膝下无子才可纳妾?当真是成婚前不得有庶子?”
荀玄微好?笑地瞥来一眼,“是你自己问的?还是七娘要?你问的?是不是昨夜她又求到你面前了?”
阮朝汐没应是,也没否认。
正好?走上了几?级台阶,要?进书房时,荀莺初的随身女婢低头迎上,“奴有急事回禀三郎君——”
荀玄微脚步未停。
“可是昨夜七娘的事?七娘夜里出来找的是十二娘,小姊妹说几?句夜话并?无大碍。你回去?好?好?服侍七娘。”
白蝉掀开了帘子。
阮朝汐捧着清茶坐在对面,心不在焉地啜口茶。云间坞是他一手打理多年的地盘,里头大小事,只怕都瞒不过他。
她起身抱了兔儿出来,随意喂了把草。
要?好?好?地隐藏住自己的想法?,要?慢慢地旁敲侧击。
从人嘴里套话的本领,她眼里看多了,耳边听多了,总能学会一些。
她顺着刚才的话头说,“钟家的门风确实是七娘托我问的。荀三兄和我说过了,我只管问,只要?你能答的,都应答我。”
她今日看似心情不错,说话语气比平日亲昵些,对面的郎君听着,眼里带了笑意。
他果然极温和地回应,“不错,只要?我能答的,我都应答你。钟氏的门风确实是豫州最为清正的几?家。荀氏和钟氏世?代交好?通婚,也是看他们的家风清正,儿郎心地仁厚。你回去?告知七娘罢,莫让她担心了。钟十郎很不错。”
“这?个是我代七娘问的。至于?我自己也有疑问。我想问……和九郎的婚事,究竟为什?么轻易作罢。荀三兄的说辞是两家结亲,不愿结仇。但我听到几?句流言蜚语,说……”
阮朝汐低了头,不动声色地自嘲了句,“因为是我的门第不够,原本就是高攀,因此才轻易作罢。”
荀玄微镇定地啜一口茶。
“流言止于?智者。你是女儿家,虽然是分支女,依旧出自阮氏门楣。不像男儿郎以后要?议品,要?出仕,才需要?格外地看重门第分支,嫡庶房望。阿般,你出身并?不差,何必自弃。”
阮朝汐垂眼,“纵然我父亲是阮氏士族,但我母亲……”
“你母亲的坟冢已经迁入阮氏壁了。”荀玄微耐心地和她解释,“泰山羊氏女,京城望族,门第显贵。”
阮朝汐挪开视线,目光不对视,不给对方任何一个窥探内心的可能。她的声音更软更轻,听起来有些不安。
“荀三兄,你也知道的。我母亲泰山羊氏女的出身……不真。”
荀玄微抿了一口温茶,悠然道,“天地之大,除了你我,还有几?人知?你不说,我不说,有谁会说。”
话说到这?里,就该停止了。但阮朝汐又往下追问了一句。“我母亲到底是什?么出身。寒族?庶民?良口?……贱口?”
对面递过来一个眼神。那道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赞同。荀玄微起身去?了书架边,取出一本竹简装订的前朝古籍,一本《汉书》。《汉书》放在阮朝汐眼前,自己慢慢翻阅起竹简。
委婉无声的拒绝。阮朝汐知道,自己的问题,必然得不到回应了。
她想了想,换了个少见?的方式,
她默默无语地在对面坐了一会儿,往书案上沮丧一趴。
动静不小,对面的郎君被惊动了,视线带着诧异,在她赌气般趴着的纤细背影转过一圈。他把书简放下。“怎么了。”
阮朝汐将称呼里的“荀”字也去?了,人赌气趴着,语气带着柔软的恳求。
“原本是不该多问的。但一来,这?件事在阿般的心里横亘多年了,求三兄解惑。二来,”
在荀玄微的注视下,她侧身摸过名?册卷轴,素白的指尖往前推。因为动作迟疑,而?格外显出几?分羞赧。
“这?书卷里记录的郎君,出身各个不同。有大宗嫡支,又旁支庶脉的。我每个都选得?昨日七娘来和我说,我才知道,原来出身高低不同,士族娘子也分了三六九等。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