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玄微莞尔,捧起清茶,又喝了一口。
“好?了,别拐弯抹角地想法?子问了。可以与你说的早和你说了,不能说的,我自不会与你提。你母亲的泰山羊氏出身,算是京城大族,虽说比颍川陈氏略低一等,也算是司州二等望族了,堪配豫州士族门第。阿般,你实不必自弃。”
阮朝汐垂眼盯着地。
她父亲是分支出身,明面上的母族比颍川陈氏还低一等。
对面这?位,连颍川陈氏的大宗嫡女都看不上,嫌弃陈六娘出身低;自己的出身按照那套三六九等,在他心目里,岂不是排到末流去?。
明面上不显什?么,她抿着嘴,显露出被安抚的喜悦模样,捧着卷轴回去?坐下。
心里只觉得好?笑,好?笑里又有点?荒谬。
一边品评门第,将名?门望族也评出了一等二等,总要?分出个高低,一边又宽慰她“不必自弃”。
言语劝的是她,显露的是他自己的心意。
她和人相处,喜爱谁。亲近谁,不喜谁、冷落谁,看的从不是人的出身门第。
但荀玄微不同。似他这?般的高门优渥出身,从小耳濡目染,必定是极为看重门第,以门第取人的。
温雅如?皎月的外表之下,无懈可击的言辞里,他的真实内心,究竟是如?何看待父亲出于?旁支,母亲出身低微的自己。
她拿青竹叶逗弄着笼里的兔儿。昨夜七娘过来的事既然不再是秘密,她安静地等待询问。
对面的郎君将排列错漏的竹简拆下几?支,放置在书案上,果然问起昨夜事。
“昨夜七娘过来,你给她看名?册了?胡闹。她已经定下钟家,看了也无用。”
“只着重看了钟家十郎和十一郎的生平。”
“她没有对名?册生出疑问?”
阮朝汐缓缓摸着兔儿的长毛,这?句话意图问什?么。
啊,他不知那页已经被涂黑了。家里在议亲,他的生平出现在名?册里,如?果被七娘见?了,确实会生出疑问的。
“什?么疑问。”阮朝汐歪了下头,清澈的眸子露出疑惑。“昨夜和七娘一起看了钟十郎,钟十一郎,她说陈五郎貌陋,才跳过去?那页,我就被她骂了。后来就不看了。”
“你怎会被她骂了。”荀玄微好?笑地停了手里挑拣的动作,“说了些什?么。”
“昨晚七娘说了不少荀氏壁的事。她家六娘原来是婢生女,我都不知。之前我还觉得奇怪,难叶山出游那次,七娘,八娘,九娘都去?了,年纪更大的六娘却未去?。”
荀玄微手握着一支错位的竹简,古籍装订错漏太多,简直无处下手,皱了下眉。“婢生之女,自是不能去?的。”
阮朝汐逗弄兔儿的动作顿了顿。
她很快补了一把青竹叶,继续若无其事地喂起兔儿。
“我知道荀家八娘也不是嫡出,为何八娘去?得,六娘去?不得?昨晚我拿着名?册和七娘一起阅看,随口问起她家尚未出阁的六娘和八娘,名?册里可有合适的,被七娘骂了。”
荀玄微失笑,停下了检索竹简的动作。
“我让沈夫人莫和你多说乌糟事,她怎么教的,竟要?把你教成白纸一般?八娘为妾生庶女,需得多备嫁妆,从门第低微的末等士族里挑选夫婿;六娘婢生女,不堪婚嫁。你把她们和七娘放在一处问,岂不是辱没了七娘。难怪七娘骂你。”
阮朝汐心往下沉。
妾生为庶,婢生为孽。一个要?从末等士族门第里选夫婿,一个不堪婚嫁。
她的心逐渐沉到了深潭底,面上反而?冲面前的郎君微微而?笑,浅笑眸光动人。
“昨夜还听七娘说……”她趴在案上,带出明晃晃的试探,柔白的手指随意拨弄竹简。
“听说三兄连着四五场相看宴都未相中,豫州大姓门第几?乎都相遍了。人称玉人的陈家六娘,门第才貌冠绝豫州的钟家四娘,还有阮氏最出色的十姊……到底要?什?么样的娘子才和三兄堪配?”
试探太过明显,几?乎算是明问了,荀玄微睨过来一眼,眸光里带出隐约笑意。
“一场都未去?。”他翻过一篇书简,慢悠悠地道,“那几?个也配称冠绝豫州?和我堪配的,自然是真正冠绝豫州的小娘子。”
阮朝汐偏过头,枕着手肘趴在案上,手里的竹叶逗弄着兔儿。心里寒意越来越浓重。
当真是眼高于?顶!
第62章第62章
荀玄微放下竹简,唤来了?白蝉。
当?着阮朝汐的面?,将一封准备好的书信给白蝉,差遣她去荀氏壁。